文 | 彭春花 · 十點閱讀原創
1962年,在麥迪遜花園廣場裡,一群人舉著酒杯。
主持人拿著麥克風:“總統閣下,接下來出場的是瑪麗蓮夢露。”
整個晚會中,主持人重複了這句話很多次。
但是每一次宣布她出場,都是一場惡作劇,聚光燈故意轉到舞台外面,台上一片漆黑,讓夢露登不了台。
接下來,自然是一片哄笑。
這種離譜的玩笑是在嘲諷:瑪麗蓮夢露總是遲到,這人靠不住。
為了唱給甘迺迪總統生日快樂歌,瑪麗蓮夢露練得太苦了。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句張口就來的歌曲,夢露卻如此焦慮。
終於,玩笑結束了。
她穿著薄得快要透明的衣服走上台。
群眾如同《聖經》中的紅海裂開一樣,分成兩半。
夢露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隨後,甜軟的音調飄了出來。
唱完後,她原想給甘迺迪一吻,但人群立刻簇擁上來,推著她快速下台,她淹沒在人群裡。
周圍開始有人品評她的表演,嘲笑她穿的衣服太過輕薄,給總統丟了面子。
「瞧那個金髮蠢妞!上帝賜給她女神一樣的美貌,卻給了她孔雀一樣的大腦!”
這場生日宴會不久後,夢露死在家中,享年36歲。
這個漫畫式的角色結束了她從未被理解的一生。
被拋棄的童年
加州的小鎮上,有一個奇怪的婦人。
德拉夢露。
德拉已是半老徐娘。
年輕時,她常對著許多異性拋媚眼。
德拉熱愛交際,每當閒來無事想找人消磨的時候,陪她的往往是男性。
鎮上人用「那個女人」評價德拉。
年老後,時光帶去了她的風韻,卻沒帶去她不安現狀的心。
德拉依舊痴迷打扮自己,買不起零售店的豪華禮品,就去二手攤販淘一些花花綠綠的便宜貨。
那時,她的丈夫去了印度,缺乏依靠的生活讓她感到無助。
而德拉的女兒,格拉迪斯又碰巧懷孕了。
格拉迪斯繼承了母親的放蕩不羈,她已經懷孕2次,這次連丈夫是誰都不知道。
德拉為女兒和丈夫的事感到煩躁。
“再也不想管這個爛攤子了!”
德拉企圖說服女兒,要她把孩子一生下來就送養給別人,人選她都找好了,就是自己常光顧的二手攤販主。只要每個月給攤主五十美元,她就可以幫忙照顧孩子。
說這些不是為了考慮女兒的未來,而是自己打算動身到印度找丈夫。
“我不管了,我就去印度了,不回來了。”
於是,1926年,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在醫院降生了,這個孩子就是瑪麗蓮夢露,那時她還叫諾瑪·簡。
祖母和母親混亂不堪的生活給諾瑪做了最壞的榜樣。
自從出生後,諾瑪就一直活在漂泊和被拋棄中。
她先是一出生就被丟給了養母。
她們一起生活了7年,逐漸產生了感情,養母動了想要把諾瑪過繼過來的念想。
但,諾瑪的生母格拉迪斯在答應過繼後,又突然反悔。
那陣,格拉迪斯的精神狀態已經很差了。
諾瑪的外祖父,是個精神失常的汽車工程師。祖母,德拉精神也有毛病,現在輪到她的母親格拉迪斯。
格拉迪斯常常偷偷跑到養母家,從窗子裡跳進來,想要把諾瑪抓走。
一次,她企圖把諾瑪裝到軍用提兜裡提走。面對這個陌生的自稱是媽媽的女人,諾瑪嚇哭了。格拉迪斯竟然沒有理會,把拉鍊拉上,就這麼扛到肩膀上,翻窗逃走。
幾番爭鬥,養母沒有辦法,只好把諾瑪還給格拉迪斯。
7歲,已經展現美貌端倪的諾瑪被母親領到了她住的公寓。
這一處新的漂泊地並沒有為諾瑪帶來快樂。
和母親呆在一起時,她說的最多的話是:“別吵諾瑪!”,“就呆在衣櫥的衣服堆裡別動。”
母親還常常大哭大叫,說自己看到了死去的祖父就坐在房間的樓梯上笑她。
最終,母親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可憐的諾瑪又被丟下了。
諾瑪眼睛裡的憂傷,或許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她性感外表下的脆弱氣息,或許是從那時蒙上的。
母親的同事,葛蕾絲擔負起照顧諾瑪的責任,她後來把葛蕾絲叫做姨媽,她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姨媽在好萊塢裡當雜工,看到出落得越來越漂亮的諾瑪,阿姨認定,這孩子是演電影的料。
她常把諾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領到工作的地方。逢人就叫諾瑪給她們表演微笑,像稱讚一塊甜點一樣稱讚她:“瞧啊,這孩子!”
因為生活變動,姑姑曾迫不得已把諾瑪送去了孤兒院,幾個月後又接出來,和自己一起,去到了鄉下。
第一段婚姻
那是1938年,諾瑪好不容易擁有了一段稍微平靜的生活。
她被送去鄉下學校讀書。
就是從這個時候,她第一次體認到了美貌的價值。
學校裡,諾瑪穿著緊身毛衣,還化一點淡妝,別人學習她的舉止。
女孩子甚至也注意到她,覺得,嗯,一定要跟這個人交往。
放學路上,男孩的喇叭聲從來沒有停過。
那短短的幾百公尺回家路,成了諾瑪的個人T台秀。
諾瑪第一次受人尊敬。
自此,她把自卑敏感的諾瑪藏在了心底,為了獲取認同,她要塑造一個形象,這個形象自信、美麗、受人喜愛。
在鄉下的住處,諾瑪有鄰居。鄰居家境貧寒,兒子吉姆是家裡的老小,看起來沒有頭腦,全身充滿著一股運動員的氣質。
當時諾瑪16歲,剛過法定結婚年齡。
姨媽想撮合他兩個在一起,說是為了以後的幸福。
諾瑪想不出有什麼拒絕的理由,為了避免再被送去孤兒院,她同意了。
諾瑪一生沒有父親,這是第一個走進她生命裡的男人。
她管吉姆叫爸爸,但吉姆並不以此為樂,每當他試圖糾正諾瑪的稱呼時,諾瑪都會哭得像個淚人。
婚姻生活並不幸福,吉姆去島上為生活打拼,諾瑪去了一家無線電公司當女工。
但轉機很快就發生了。
一次,無線電公司來了幾個攝影師。諾瑪和班上的幾個女工一起被叫去,說是軍事部門要拍一些鏡頭。
那天諾瑪還穿著工作服,黃灰色的褲子和綠色的外罩,活兒做得輕鬆。
沒人想到,在那個軍隊攝影師按下快門的那一刻,諾瑪的命運徹底改變了。
很多人用「一夜成名」來形容一個新星的崛起,這多少帶著誇張的成分,但對諾瑪來說,卻是現實。
諾瑪很快就在雜誌上聞名。
她對技巧的掌握之快令人震驚,拍攝現場,諾瑪樣樣都問,不同的焦距,光線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果,怎麼樣才能調到最佳水平。
丈夫吉姆已經無法主宰她了。
她讓吉姆看自己的照片,新添的衣服鞋襪,她為自己在藍皮書雜誌社得寵而自豪。
吉姆鬱鬱寡歡。
一次吵架後,諾瑪感覺,自己要徹底飛走了。
兩個男人的故事
與吉姆離婚後,朋友說:“你天生就是演電影的料。”
諾瑪還在猶豫:“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演戲。”
“寶貝兒,你已經演了一輩子了。”
聽到這句話,諾瑪被觸動了,她開始暢想自己的未來。
諾瑪曾在自己的日記本上寫下:
「那時候,我遙望著好萊塢的星空,心想肯定有無數個女孩子和我一樣正獨自坐著,在做電影明星夢,我不怕她們,因為我的夢最熱切。”
福克斯的模特兒經紀代理人接手了諾瑪。
從此,諾瑪·簡被抹掉。
她改名為瑪麗·蓮夢露。
電影事業並不順暢,1948年,瑪麗蓮夢露在愛情喜劇《斯庫達,嚯!斯庫達,嗨! 》中飾演一個哄動教堂的女孩,但是只有一句台詞;之後她又扮演一個坐在賽艇上的女孩,但是大部分鏡頭都被刪除,只留下一個長鏡頭。
她對朋友說:“你看的時候你可千萬別眨眼睛,不然我的鏡頭很快就過去了。”
之後夢露又接了電影,但片子上映後,她被解雇了。
她被迫搬到了一棟破小的房子,是個雙人房。
夢露沒有放棄,她接手了一些廉價的商業片。她在等待自己的時機。
這時候,夢露遇見了強尼海德。
那是一場製片人的聚會,約翰尼海德,經紀公司經紀人,他看上了夢露。他們之後發展出一種亦師亦友亦情人的關係。
強尼教育夢露,你要把每時每刻都用在自己發展事業上。
夢露的經濟問題他全包了,他拋下妻子,租了新的房子,和夢露住在一起,打算全力打造這顆新星。
1949年,夢露才開始暫露頭角。
她珍惜每一個機會。
《夜闌人未靜》試鏡時,她獨自練了很久。
面試官進來,當時道具需要一張床,但是又沒有床,夢露就躺在地板上念台詞,她對面試效果不滿意,問能不能再來一遍。
面試官說:“你喜歡做多少次就做多少次。”
她哪裡知道,在她還沒說話之前,這個角色就已經是她的了。
約翰尼對夢露的信任,導致她最終信任了自己。
不幸的是,因為壓力過大,夢露染上了對鎮定劑的依賴。每當自己演不出某個橋段,約翰尼就會叫醫生,給她一管。
強尼過世後,夢露迎來了自己的第二任丈夫迪馬濟奧。
這段關係沒有解救夢露,反而把她推向了更糟糕的境地。
迪馬濟奧是運動明星,他看到照片上的夢露時,就決定要把她弄到手。迪馬濟奧的熱情打動了夢露。
婚後,他嫉妒夢露的名氣,希望夢露安心做家庭主婦。夢露不同意:“看在上帝的份上,我還不到三十歲啊。”
他不恥,覺得外面那些蠢貨對夢露象對公主似的。
演唱會回來,夢露向丈夫分享快樂:“你真該聽聽,我從來沒有聽過那樣雷鳴般的掌聲。”
可迪馬濟奧卻嘲諷:「我聽過。」他以此提醒夢露,家裡可不只你一個明星。
《七年之癢》的拍攝讓夢露的第二段婚姻再次匆匆結束了。那也是夢露那張經典照片的由來。
她穿著白色裙子,經過地鐵的站口,風吹起了夢露的裙子。她用手向下壓住裙子,裙擺卻還是禁不住綻放起來。
拍攝那場戲時,周圍有5,000多人圍觀。
好事記者特意把夢露的丈夫迪馬濟奧叫來。
迪馬濟奧看後血脈噴張,回去後,狠狠打了夢露一頓。
他們的婚姻僅僅維持了274天。
走向死亡
自此往後,夢露的生活徹底混亂了。
祖母,母親的命運就像詛咒,應驗在她身上。
她對安眠藥過度依賴,連下午小憩的時候都要來幾粒。經常抱著威士忌和蘇打水。她的體重只要增加一磅,就開始沒完沒了地洗腸子。
經紀公司消費夢露的性感,只讓她接無腦美女的角色。
夢露在日記裡寫下:他們非逼我把性感像擠牙膏一樣擠出來,我不想永遠只當個喜劇演員。
1956年,夢露遇見了自己第三任丈夫,劇作家阿瑟·米勒。
在剛認識米勒時,夢露衝動地在自己的遺囑裡添了一條,她死後要留給米勒10萬美元。
米勒是個社會運動家,國會把他看作強而有力的左翼作家,經常派特務調查米勒。
在夢露眼裡,她崇拜米勒,覺得他為人機敏風趣,從來沒有一個人有這麼多的學問。
但米勒到底有多愛夢露呢?不得而知。
婚後,夢露的精神問題越來越嚴重。她每週都去看醫生,有時一週去5天。
一次偶然,她發現了米勒的日記本,更重了夢露的精神問題。米勒的日記本中寫到:
夢露根本不像別人想的那樣,她一點也不懂事,是個不成熟的女人,是個被寵壞的孩子。
看到這些話的第一個反應,夢露不是氣憤,而是感覺被看穿了。
她不敢告訴米勒自己翻過那本日記。
米勒寫不出稿子,睡在沙發上,夢露就自責,覺得是因為自己不能給他靈感。
「蠢貨傻瓜,連個丈夫都留不住。」夢露開始極端自暴自棄。
這段期間,夢露還流過兩次產,失去了當母親的資格。
為了改變兩人的關係,米勒說服夢露去工作。
但因為精神問題,夢露常常遲到,有時3天都不來,劇組人只能幹等待。
她常常要求重拍,拍得不滿意了夢露就拿起剪刀,把底片剪碎,丟在地上。
每個人都覺得夢露極度不專業,米勒因此覺得丟臉。
他不但沒有成為夢露精神支柱,反而罵她。
有時候人們請夢露參加派對純粹是想把她當作餐桌上的擺設。
夢露時刻擔心著,如果她這道甜點,再也不能給大家增加胃口,還會有人請她嘛?
她童年的痛苦又一次浮現上來,一種被拋棄感籠罩著她的心情。
1962年,已經瀕臨崩潰的夢露遇見了甘迺迪家族。
關於他們之間是否有私情的傳言至今沒有定論。
唯一知道的是,夢露被邀請到一個島上參加聚會,僅僅度過了一個週末後,夢露離開了。之後她想要再聯絡甘迺迪,甘迺迪一直避而不見。
有人說夢露自此陷入對總統的迷戀,偏執地想要得到總統。
人們嘲諷夢露:“不管怎麼說,你都不是第一夫人的料啊!”
甘迺迪再次和夢露相見時,是在那場生日宴會上。
甘迺迪兄弟似乎帶著一種炫耀,向民眾在電視上直播了那場生日宴會。
不管夢露的心境,他們似乎只想利用夢露的美貌與那些性感的傳聞。
夢露每漫畫似地表演一次,就剝離自己的夢想一次。
1962年8月5日,夢露有各種理由比之前高興,她剛簽了2部電影,又有一個片酬100萬美元的合約。
那天她打了很多電話,一會兒大叫,一會兒悲傷。
凌晨2點,有個朋友因聯絡不上她,跑去夢露家裡。
敲門沒人回答,他打破窗子。
夢露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她的臉向下趴著,右手拿著電話,床頭丟著很多藥片。
這個為人們帶去了太多熱情,想像,夢幻的女人,就此離開。
夢露死了。
從出生那刻起,諾瑪的命運似乎已經被預示,她就像一顆騰空而起的彗星,你知道她會毀滅,但是不知道她以什麼樣的方式。
可惜的是,後人只記得了性感這一個片面的符號。
夢露最終還是以一種漫畫式的方式存在在歷史中。
很少人願意窺視她複雜的內心。
作者 | 彭春花,女性主義者,微博@彭春花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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