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人生低谷期的你-辛棄疾傳

2024-12-07辛棄疾

辛棄疾

這一年,66歲的辛棄疾登臨京口北固亭,留下來這首耳熟能詳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

有些人,出道即是巔峰。這43年的時光,沒想到就這麼快的過去了。回想起當年二十三歲時於萬人之中生擒叛徒,在那個黎明,他還不知道,那是自己人生中最精彩的時刻。

恍惚間,彷彿又回到了過去。故事開始於1140年,金兀術撕毀盟約率軍攻打南宋,此時岳飛尚在,揮師迎戰,並一口氣收復鄭州、洛陽等地,然後就是十二道金牌的退兵詔令。回到臨安後,因莫須有的罪名死於風波亭。同年,辛棄疾在濟南出生,而此時濟南已是金國治下。

紹興三十一年,完顏亮大舉徵兵,對百姓的壓迫也愈加嚴苛。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此時,熱血男兒辛棄疾帶著兩千子弟加入了耿京的起義軍,並被任命為大軍的掌書記,大印也給他保管。後來,耿派他去聯繫南宋,完成使命返回時,得知耿京被叛徒殺害,而此時張安國在濟州做知州。

他怒發衝冠,湊了50騎前往捉拿叛徒,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五萬金軍中活捉叛徒。當時部下見辛棄疾的馬還載著叛徒跑不快,都勸他取其首級,卻被辛棄疾拒絕,理由是:對於叛徒應該當眾審判斬首示眾,堂堂正正處決才是對耿京的告慰。於是跑跑停停,押著叛徒一路馬不停蹄地來到臨安,將叛徒交給南宋朝廷處置。

以五十對五萬,於萬軍之中活捉叛將並全身而退的傳奇經歷,讓他聲名鵲起。本以為如此華麗的起點,必然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收復中原,建功立業也不是遙不可及,然而現實總是很殘酷。回到南宋後,他被任命為江陰簽判,開始了他的仕途之路。

很多人的青年時期都是艱難的,辛棄疾也不例外,想要大展拳腳,卻被江陰這個小地方困住了,雖是軍事要地,但在主和派把持朝政的時候,日子平平無奇,整個南宋不願提抗金,北伐。辛棄疾就在這種苦悶的日子裡日夜煎熬,終於在孝宗繼位後,有了一點希望,此時新皇開始任用一些主戰派大臣如張浚,辛棄疾得知後一腔熱血的吧自己寫的對策呈給張浚,不料,張浚卻對他的建議不置可否。

後王師北伐,卻最終遭受符離大敗,大敗成了主戰派的罪狀,張浚被貶,主和派掌權,一切又像以前一樣,北伐也成了泡影。符離兵敗後一年,張浚去世,他想不通,為何張浚沒有採納他的建議,但是如果真的用了他的策略,就可以贏嗎,誰也不知道。這一年,他也終於離開江陰被調去安徽廣德縣做通判。 25歲的他迷茫了,在赴任途中,醉醉醒醒,不知道自己和這個大宋將何去何從,到廣德時,已是初冬。他認真地思考這幾年來總結的軍事方法和觀察到的宋金局勢,並寫出了《美芹十論》:「虜人憑陵中夏,臣子思酬國恥,普天率土,此心未嘗一日忘。

此心未嚐一日忘,這七個字,卻是道出了他一生孤注的信念。 《美芹十論》對戰爭的看法非常透徹,不僅是對宋金局勢有清醒的認識,而且對古往今來很多戰役是有自己深刻的見解的。將《美芹十論》呈上後,他在不安和興奮中等了三年。那個苦悶的年輕人,在一千年前的夜晚輾轉反側,就和其他時代苦悶的青年人一樣,就和古往今來不計其數的失意人一樣。

南渡的第七年,終於迎來了升遷,任建康府通判。此時的建康(南京),匯聚了很多有名望的人,而名聲在外的辛棄疾也成了很多人的座上賓。他的上司史政志是建康知府,也是主戰派重要人物,非常欣賞辛棄疾,經常邀他飲宴,並介紹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就這樣,他對抗金大業也增加了一點信心,然後好景不長,1170年史政志調任成都知府離開建康。但此時的辛棄疾已經31歲,過了而立之年,人生已過半,可曾經夢想的功業,一個都沒實現,他急了,不知道此生還能否上陣殺敵。辛棄疾走在街上,在醉眼朦朧中,看絢爛的煙花在空中綻放,人們摩肩接踵,整個城沉浸在一種狂歡的喜悅中,可是,此刻的繁華有多美好,以後的危難就有多糟糕,自己追尋的理想該怎樣才能實現,他跌跌撞撞的邊走邊想。那一天他寫下了一首絕美的詞,此後所有關於元夕節的詞都黯然無色。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那燈火闌珊處的人是思之不見的美人,是苦苦堅持的理想,是無數個失意夜晚中偶然的亮光,更可能是他自己。

後來的日子,可以用顛沛流離失所來形容了。因為他是「歸正者」(即從北方淪陷區南下歸宋的人的蔑稱,隱含之前是『不正的』),朝廷始終對他抱有猜忌。 32歲,任司農主簿,33歲出知滁州。 。 。 。 。 。直到41歲在江西歸隱。在整個人生的最好的時間,這個最該建功立業的年紀,辛棄疾一直沒有機會築好地基,從少年到中年,他輾轉於一座座的城,見過繁華,也有蕭條,當初的理想毫無進展。像面壁一樣的十年,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回音。

41歲調任江西,建了 帶湖莊園 自號稼軒,從此開始了近20年的歸隱生活。年輕時的愁苦更多的是一種抽象的想像,中年時候的愁苦更具體、瑣碎、沉重。冷眼和嘲笑,謠言,稀疏的頭髮,臃腫的身體,拮据的日子和失眠的夜晚,這些細節太過豐富,他甚至不敢再說愁字,用秋來代替。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48歲,好友陳亮頂著風雪來找他,他們都是失意之人,在辛棄疾衰老孤獨的日子裡,和好友一起舉杯痛飲,並寫下了那首著名的《破陣子》。

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原來二十七年前的他是與人生目標最接近的時候,那時還很年輕,可悲的是,幾十年光陰,如白駒過隙,終究是大夢一場。

六十五歲,他登北固亭,作《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悲嘆這一生的境遇,終成絕唱。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⑾。但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六十七歲,他終於等到了朝廷的詔令而他也已經油盡燈枯,老妻見他如此,替夫君做了最後一個決定,回絕了朝廷。似乎是不甘心,他在家人的攙扶下,跌跌撞撞挪到門口,望著使者離去的地方。他讓兒子拿過來掛在牆上的佩劍,那是耿京送給他的,是陳亮舞過的,如今這些故人都已不在。

秋風寶劍孤臣淚。

回望他的一生,少年崢嶸,中年歸隱,晚年落寞,最終,還是沒能盼到他夢裡的千秋。他的一生,是一個人如何對抗整個歷史時局而失敗的故事。可是他終身未改其志,也應該算是一種苦澀的勝利吧。

英雄至此,何必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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