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近代史排得上號的人物中,論影響力,他是開風氣之先的一代大師,論身後名,功業有多高,爭議就有多大。他就是胡適。
無論生前或死後,胡適都飽受爭議。 1948年戰局逐漸明朗化,胡適在蔣介石的電報催促下,登上國民黨南下的飛機,離開了北京,那時他正擔任北京大學的校長。 1949年胡適去了美國,在那裡待了將近十年,最後幾年回了台灣,1962年逝世。
兩代大家,合璧之作
1950年代,胡適應哥倫比亞大學「中國口述歷史學部「的邀請,由美籍華人歷史學家唐德剛採訪,以口述錄音的形式,講述了自己的家庭、成長、求學、治學的主要經歷,其中重點回顧了學術研究的歷程和成就。
後來唐德剛根據胡適口述回憶的十六節錄音的英文稿,將它們翻譯了出來,每一部分後面都加了自己的註釋,組成了《胡適口述自傳》。 70年代這本書出版後,得到了海外史學家的盛贊,“先看德剛,後看胡適。”
得到這一評價,是因為唐德剛作為後一輩的史學大家,他的註釋部分,還原歷史真相,指出胡適回憶中的很多失實和刻意隱瞞之處,就當時的“時勢”“時代”而論,相對比較公平。
很多史學家、評論家讀完,都覺得唐德剛的評論比胡適的口述精彩多了,他的觀點犀利、不留情面,尊重史實,直指核心問題。如果你對胡適其人感興趣,這本書是很好的選擇,因為它最接近真實的胡適。
胡適的成就到底有多大
中國自由主義的先驅、開五百年新文化運動的一位大師、大學者、大思想家,歷代的學者和讀者,曾用各種溢美之詞評價胡適享有的煌煌盛名,表達對他的崇拜之情。
胡適一生堅持“但開風氣不為師”,他學識龐雜,博學多才,哲學、心理學、政治學、經濟學、外國文學均有過涉獵和研究,沒有哪一個學科是一家獨大的。他晚年回憶起自己的求學經歷,覺得找不出自己主修何科,因此很多人認為評價胡適,「思想家」這個定位最適合。
留美期間,胡適先後求學康奈爾、哥倫比亞大學。在哥大,青年胡適師從杜威(此後一生都沒有擺脫他的影響),就是學校裡的明星人物,這源於他有一項特別突出的才能——演講。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嘗試了演講,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各種公開演講邀約不斷。胡適天生就有領袖風範,他的演講很能鼓動人,帶動聽眾的情緒。他歸國後各大專院校、學術機構都爭相邀他發表演說。
1916年底,還在美國的胡適將一篇稿子寄回國內,發表在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上,在文化界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很大反響,很快陳獨秀、錢玄同等人也在《新青年》上發文聲援他,掀起了中國近六百年來最大的文學革命運動。
1917年胡適歸國後,出任北大教授,發起新文化運動,一時成了國內最知名的文化偶像,人們能在各種場合看到他的身影,到處遊說他的新觀念、新思想。胡適活躍在國內文化界幾十年,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熱情,沒有人比他更適合當個文化「政客」。
他在口述中回憶了自己主要的學術成就,搞文學革命、編撰中國哲學史、整理國故、考據禪宗歷史、批判性地研究白話小說、紅學研究。他的這些學術研究,是他後來最為人詬病的地方。
當初他留學歸來,在國內宣揚新文學、新思潮、新文化,是青年們最崇拜的人生導師,可他自己卻很快就“不新”了,把研究方向轉到了中國“故紙堆”,那些正是他從前大肆批判的東西。
身為啟蒙大師,胡適有很多追隨者,連他們也不理解為何轉變如此之快,也跟著開始批評他,一向反對他的人更是把他批判得一無是處。
胡適在自述中說,自己一生與政治保持距離,不參與政治。但一百年前的中國時局動盪,沒有人能完全置身事外,文學革命與政治革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在離開大陸後,國內掀起了激烈的批胡運動,對他的批判更徹底,他提出哲學思想、政治思想、歷史觀點、文學思想,都遭到了全面否定。
我們該如何評價胡適
在這本口述自傳中,晚年的胡適正面回應了這個問題。他認為自己是用科學方法批判性地整理國故,“是把千百年來一向被人輕視的東西,在學術研究上恢復它們應有的正統地位”,其實質是現代的中國文藝復興。
唐德剛把胡適當成自己的先賢前輩,對他是景仰的、崇敬的。他開一代風氣之先,揭露出舊文學的弊端,大膽提倡新文學,很多人都缺乏他的這種魄力。他肯定了胡適整理國故做出的巨大貢獻,認為他選的這條路是走對了,在他看來,胡適首先是屬於他那個時代的,他的思想受時代限制,無法超越中國當時的學術和文化所處的階段。
但他也從自己的治學觀點,毫不客氣地批評了胡適。他認為胡適的問題出在“博而不專”,缺乏社會科學的訓練。他提倡科學的研究方法,但他自己卻搞起了考據、訓詂,還是中國的老一套。
唐德剛指出了胡適在治學方法上的問題。他認為胡適全盤否定舊文學太過武斷,很多文言也是能朗朗上口的佳作,沒那麼死板拗口,現代的年輕人學點古代典籍,多少是有好處的。胡適把佛學一棒打死,談禪也不深入,他沒有深入研究佛理、禪理,只是圍繞著表面做文章,把禪宗史弄了個透徹。這也是胡適做學問最大的毛病,什麼都懂,但都不夠專。
胡適另一大局限,是他的思想四十年都沒有太大的變化。青年期的胡適,與晚年的夫子之道,思想基本上是一樣的。在這本晚年自述中,胡適談論起自己的思想及他對自我的評價,講法是完全沒變的。
唐德剛評論說,胡適是被杜威和安吉爾(當時英國的思想家)洗腦了,洗得還很徹底,六十多歲還在頌揚他們,「這從好處來說,是胡適思想的前後一致性;從壞處來說,則是胡適沒有進步。
著名哲學家李慎之曾說,20世紀是魯迅的世紀,21世紀是胡適的世紀。
大陸的批胡運動,使得胡適完全消失了。直到八十年代後,胡適的思想才重新被人提起,內地又出現了「胡適熱」。 《中國哲學史大綱》《四十自述》《容忍與自由》,包括這本《胡適口述自傳》,越來越多的人閱讀胡適的著作。這兩年,每次去書店,都能看到胡適的書擺在很顯眼的位置。
當下社會與一百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各種新思潮層出不窮,更迭迅速,還有那麼多人願意捧起胡適的書,證明他的思想並沒有完全過時,還在發力,我們依然能從胡適思想中尋求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