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洪波簡介(高洪波:印象曹文軒)

2022-11-21高洪波

(高洪波 內蒙古人。著名詩人。曾任中國作家協會書記處書記、《詩刊》主編。)

這幾日,手機被「曹文軒」三個字刷屏,便努力回想與曹文軒的初次見面,不知為何竟然想不起來了。記憶鮮明的一次應在上世紀80年代初,《文藝報》主辦中篇小說評獎讀書班,當時分為初評和終評。初評審大多由年輕的批評家和編輯充當,曹文軒、高紅十、胡永年、黃國柱、張西南等都幹過這份工作,記得當時中國作協在頤和園佛香閣下有座宅院,古色古香,便成為舉辦評獎讀書班的最佳場所。

高洪波

我當時是《文藝報》比較年輕的編輯,常常因事住在這幢古宅,我說的「因事」有點矯情,其實是因為這宅子太古老太寧靜,副主編唐因覺得癆得慌,我便藉機陪住了幾日。

忽一日飄起了大雪,昆明湖凍得很瓷實,我在早餐後便約上曹文軒、高紅十和胡永年,踏雪走過昆明湖,湖面一望無際的白,一覽無餘的平,雪在腳下「吱吱」作響,我們快樂地邊聊邊走,此時一個遊人都沒有,諾大的頤和園彷彿只有我們幾個童心未眠的年輕人,真是一個畢生難忘的場景。

後來,後來就不一樣了。

曹文軒開始創作兒童文學,他為中國80年代初期的兒童文學園地迅速提供了《弓》《古堡》和《第十一根紅布條》等一批個性鮮明的短篇佳作,然後參加各種不同規格和類型的創作研討會,旗幟鮮明地提出自己的文學主張,在文學前輩面前他顯得倔犟和認真,把北京大學的校風與學風無保留地展示在兒童文學同行面前;在文學同輩面前他卻寬容和諒解,盡情展示自己的學養和修養,所以曹文軒很快成為各種會議的中心和主角,傑出的表達能力、縝密的邏輯思考加上良好的學術訓練,當然還有英俊的儀表和近乎羞澀的微笑,「曹文軒旋風」就呼啦啦地刮了起來。

高洪波

記得在廬山新潮兒童文學叢書編委會上,文軒雖然仍是會議的主角,可我無意中發現他與《文藝報》副主編唐因有相似的性格弱點:怕黑夜裡的孤寂,這也許是不少才華卓異人物的通病:敏感。

文軒向我們抱怨,說夜裡總夢見一個戴白帽子的老太婆無聲地立在自己床頭,很嚇人,他堅決申請搬到夏有志的房間去。

事後我觀察了一下,這是一家解放軍療養院改造的賓館,每個人床頭旁都立著一個半人高的氧氣瓶,半夜裡望上去,氧氣瓶上罩著的護士帽的確診人,後來我專門寫了一篇有趣的散文《廬山鬼趣》來講述這段經歷,不過這已經是30年前的往事了。

「廬山鬼趣」之後,由文學講習所七期和八期共同組成的北京大學首屆作家班開學,曹文軒成為班主任,從此開始了我們之間亦師亦友的歲月,一直到今天。

文軒發自內心地喜歡北大,推崇北大,他為我們講述“思維論”,每次階梯教室都擠滿了人,當然第一二排的必定是些風姿綽約的女同學,“曹粉” ,這讓作家班某些自命不凡的男同學心生嫉妒,可曹老師的課的確講得好,不服還真不行!還有班主任的責任感,無與倫比的充盈和澎湃,文軒關心這些比自己年紀大得多的同學,從學業、論文直到生活瑣事,無例外的投入,從這個意義上說,文軒是當之無愧的一個好老師,稱職的班主任。

在兒童文學創作上,文軒有堅定的藝術主張,有一個評論家總結文軒的創作印像是“一束浪漫主義者的心靈之光”,深得他首肯。他自己也明確地表示過一個觀點:「兒童文學作家是未來民族性格的塑造者。」此外文軒注意對語言的試驗,在不少作品中顯示出這種發自一個優秀作家心靈深處的藝術自覺,在一次演講中他說過這樣的話:「我蔑視那種浮躁的、輕飄的、質量低下的愉悅。文學,尤其是兒童文學,正丟棄安徒生的傳統格調,片面地、無止盡地去追求那種毫無美感的、想像拙劣的愉悅。天真好奇的孩子吸引過去,撓人以癢,使孩子們發出一陣陣空洞的、毫無高雅氣息的傻笑。

文軒說這話時是在1992年,可仔細琢磨一下,對今天的螢幕仍有強烈的現實針對性!這就是一個在創作與理論上能「雙管齊下」的優秀作家深刻的洞察力,說前瞻性思維也成。

這些年來我出席過無數次與文軒相關的頒獎會、研討會、新書發表會,我對他的「三優加一」型的總結也漸漸廣為人知。何謂「三優加一」型?第一,文軒具備優雅的寫作姿態,他從不草率地對待自己的創作素材和小讀者;第二,文軒具備優美的語言風格,他對中國兒童文學中語言的考究乃至挑剔盡人皆知;第三,文軒具有憂鬱的審美情懷,他固執地追求憂鬱美給予讀者的靈魂提升,在《草房子》《紅瓦》和《青銅葵花》幾部代表作中尤為突出,何為“加一” ——幽默感。在文軒《我的兒子皮卡》的系列小說中,讓我欣賞到從前不曾表達的內在幽默;在“丁丁當當”系列中,這種幽默感更具人文情懷,因為他所描寫的主人公是“智障兒童”,悲天憫人的大愛,借助內在的、不露聲色的幽默傳導給每一個讀者,童心與純真在文軒筆下,便具有了耀目的光芒。

去年12月受文軒之約赴南京出席《草房子》300次印刷慶典,同時《青銅葵花》英文譯本面世,我即興為文軒寫了一首小詩道:「奇葩一束遷英倫,字字當鑄鐘鼎文。長工」。說「長工」不如說「勞模」比較貼切,他真是兒童文學界著作等身、勤奮耕耘的勞動模範。

在文軒即將奔赴波隆那前的今年3月底,北師大首屆「原創繪本2015年度排行榜」舉行發表會,他由二十一世紀出版社出版的繪本《夏天》,從入圍的六百多本繪本中脫穎而出且排名第一,我為文軒頒發了證書。在即席發言中,文軒講述了一個檸檬黃蝴蝶尋找花海的故事,奇幻中色彩迷離,詩意裡充滿陽光,這應是他下一本圖畫書的成熟構思。

追求花海的檸檬黃蝴蝶撲入水中後消失了,一種魚出現了,這魚有個美麗的名字:檸檬黃。

此時的曹文軒,距離榮獲國際安徒生獎還有5天,他即將到意大利亞平寧半島,去我們熟悉的會展名城博洛尼亞出席國際童書盛會,“百道網”的一個記者小心翼翼地向我提問道:“你怎麼看待曹文軒先生這次角逐國際安徒生獎?

我回答:「我一直認為曹文軒獲獎沒有懸念,這是我們應該有的文化自信。文軒獲獎是國際安徒生獎的光榮,落選則證明評委的藝術眼光有問題,起碼是這個獎項的一大遺憾。

也許我的回答太肯定和敏感,那位記者採取了迴避的方式,沒有披露這段話。

曹文軒是獨一無二的。我的判斷不只是出於幾十年的友誼,更多的是對他作品和人品的了解,對中國兒童文學幾十年創作成果的研究,所以一個甲子的國際文學獎首次給予曹文軒這樣一位中國作家,的確應得上兩個中國成語:一個是“實至名歸”,一個叫“水到渠成”。

為我的班導師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