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這個角色,在中國影視劇中,一直是極為特殊的存在。
一方面,在中國傳統的社會習俗中,媳婦上要照顧公婆,下要培育後代,中間還要伺候老公,是家庭中最累的。
另一方面,在大家長式的華人家庭中,媳婦往往扮演最矛盾的角色。
她是全家唯一「外姓人」,既要接受婆家的管束,還要被娘家監督,既要履行兒女的義務,還要遵守倫理綱常。
普天之下,媳婦最為難當,所以自古就有「媳婦熬成婆」的喟嘆。
也因為這種矛盾性和複雜性,中國的影視劇尤其是家庭倫理劇,對「媳婦」這個角色,可謂有特殊的偏好。
《中國式離婚》中,蔣雯麗飾演的媳婦可謂是「潑婦」的代表,看著丈夫一天天越發精神矍鑠雅紳士,自己卻變成了黃臉婆,她的婚姻也因此亮起紅燈,家庭被鬧得天翻地覆。
《金太郎的幸福生活》中,李小璐的米小米則是人見人愛兒媳的代表,她長相可愛,識大體明事理,做到了“撒嬌女人最好命”,無論在什麼場合,都能給足老公面子,深得觀劇紳士們的喜愛。
《結婚十年》裡徐帆飾演的韓夢,則是典型的中國式賢妻良母,雖然偶有拌嘴,但用心經營婚姻,經營家庭和生活,全身上下充滿了母性的光輝和賢妻良母的包容,是所有劇中賢良淑德的典範。
這兩天,可能是全中國演“兒媳”,演得最好的演員海清,又出了一部專講兒媳的劇,名叫《心居》。
在看劇的過程中,皮哥一直不自覺地將她飾演的媳婦馮曉琴,與《人世間》中同樣飾演媳婦的殷桃相比較。
都是媳婦,都以異姓人的姿態生活在另一個大家庭中,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保母式」角色,馮曉琴和鄭娟,有太多相同的點{/b }。
但無論是對待公婆還是對待丈夫,無論是對待哥哥姐姐還是對待家中事務,馮曉琴和鄭娟兩個媳婦,卻又處處展現出不同的處事風格和做人智慧。
今天我們就來對比一下兩個角色,看看不同年代的兩位“兒媳”,她們的處世之道,究竟誰更高明一些,到底又有哪些差別,造成這些差別的原因究竟在哪裡。
第一名:海清飾演的馮曉琴
《心居》原著中,馮曉琴可不是一般人。
她生於安徽的一個小鎮,長得漂亮又能幹,用當地人的話說,誰以後娶了馮曉琴做媳婦,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在小鎮人們的追捧下,馮曉琴充滿了自信,以至於她第一次來到上海,就打定主意要在這個城市中生存下去,還要把全家人都接到上海。
「買什麼樣的房子,就是什麼樣的人」,這是馮曉琴刻在生命裡的信條,為了成為上海人,她對房子有一種偏執。
也正是這種偏執,造就了馮曉琴的性格,也決定了她在自己婆家的各種行為。
《心居》中一心想逆天改命的馮曉琴,是市儈庸俗且精明能幹的。
顧曉琴有多市儈?
在一個攤上買了菜,臨走還要順把蔥,順便跟攤主槓兩句。
十塊錢的菜,愣是砍價到八塊,對家庭主婦來說,省下的兩塊,或許就是一張餅錢。
馮曉琴的一切行動,出發點都是節省,總結起來,就是為了之後能更好地生活。
馮曉琴的“精明”,更多體現在她對錢的執著。想買房子就要存錢,沒錢什麼都沒有。
所以對一棟房子的苛求,最後轉化為對金錢執著的渴望,可家中積蓄不多,她只能將矛頭轉向老公的姐姐,都市金領顧清俞。
在藉錢這件事上,馮曉琴則將過人的敏感和精明,體現的淋漓盡致。
她自己不好出馬,只能讓老公顧磊上。顧磊嘴笨,她便準備好一套說辭,讓老公上班下班背誦。
這套說詞中,先從親情關係套近乎,再用兒子做突破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考慮到了任何情況,堪稱完美。
只可惜老公嘴笨,飯局當場撂了挑子,導致了一次家庭危機。
每當家庭危機出現的時候,顧家人總要聚在一起商量對策,而這時候,被當作外人的馮曉琴總要守在門外,偷偷聽他們說了什麼。
聽到顧清俞不想藉錢,馮曉琴隔天直接留下一張字條,離家出走了。
既然不借錢,那就讓你們知道,這個家離開了我,能不能過下去。
無論對於顧清俞還是對公公,在藉錢這件事上,馮曉琴都是針鋒相對的,有點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潑婦氣質。
馮曉琴字條寫得決絕,但她並未像自己聲稱的那樣“去南京玩”,而是關注著家裡的一舉一動,果然家中亂套,丈夫摔斷了手指頭,她又風火火趕了回來。
馮曉琴本質上是善良的,偷聽、離家出走,都只是她心思機敏的體現。
對一個住在別人家的「窮媳婦」來說,她唯一能用的手段,也就只有這些「小把戲」了。
顧曉琴身上這些看似負面的特質,其實不是因為她是個壞人,而是因為她做事是目標導向的。
她就像職場上的女強人一樣,只不過女強人的魂,被安放在了一個家庭主婦的身上,
事實上,無論面對老公,公公或姐姐,馮曉琴都稱得上賢妻良母。
身為媳婦,她將一大家子人照顧得井井有條,她會在全家人起床前做好早餐,會主動修好公公的眼鏡,分好顧奶奶的藥,記著兒子的測驗。
身為妻子,她時時刻刻督促老公學習上進,不但自己幫他報名財會考試,還幫他報補習班,並督促他學習。
在老公因意外過世後,沒什麼職業技能的馮曉琴,甚至一邊照顧家中一邊送外賣,獨自一人養起了家。
有了這個人物基礎,我們再看海清的表演——
因為之前演過太多「媳婦」的角色,甚至有個「國民媳婦」的名頭壓著,所以在飾演馮曉琴的時候,海清在表演上換了種方式,她調用了大量的微表情,有些甚至是誇張的。
從開場的砍價開始,片中觀眾能輕易捕捉到海清豐富的臉部表情,而帶出來的「畫外音」與「留白」。
無論是對老公的鄙視,還是對顧清俞的不滿。
這種表演放在其他角色身上或許有用力過度之嫌,但放在馮曉琴身上卻十分恰當。
在這個家中,馮曉琴是沒有話語權的,就連吃個飯,都是她在廚房忙活,顧家一大家子人坐等。
所以,她想說的話,只能靠老公顧磊去轉述,顧磊就是她的“代言人”,是她向顧家發聲的“傀儡”。
但這個傀儡嘴笨手笨,馮曉琴免不了就需要用誇張的表情和肢體動作提醒。
這種提醒,既反映著馮曉琴張揚的性格特質,又從側面顯示出馮曉琴在這個家中並不高的家庭地位,這種戲劇的矛盾點,反而會更加生動。
雖然馮曉琴這個媳婦角色,與海清之前的媳婦角色頗有不同,但她在劇中的表演,卻妙趣橫生,既有生活化的文戲,又有飽滿的情緒,令觀眾看完頗有回味。
第二位:殷桃飾演的鄭娟
跟馮曉琴相似,《人世間》中的鄭娟,幾乎就是馮曉琴在那個年代的翻版。
鄭娟帶著兒子周楠去周家生活,而馮曉琴則是帶著妹妹馮茜茜進入顧家。
鄭娟的丈夫週秉昆是周家幾個兒女裡最「沒出息」的那個,馮曉琴的丈夫顧磊,比起姐姐也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每次圍著灶台轉的,顧家是馮曉琴,周家則是鄭娟。
但鄭娟和馮曉琴,是有本質上的不同的 。
小時候,馮曉琴是小鎮裡的“名人”,有著“漂亮能幹”的標籤,鄭娟則不同,她生而命苦,
《人世間》原著中,鄭娟從小被親生父母拋棄,被善良的鄭母收養長大,正值花季卻被暴徒侵害懷上了孩子,生下孩子後又成為寡婦。
原著中說:“鄭娟長了一張迷死人不償命、人畜無害的美人臉,這既是她的幸運,也是她的不幸。”
因為這張臉,她被侵害,也因為這張臉,她與週秉昆相愛。
從小的命運,注定了鄭娟不會是一個具有鋒芒的女人,她沒有逆天改命的任何構想,也沒有什麼宏圖大志,她唯一的願望,就是找個愛自己的男人好好過日子。
這種願望,最樸素,卻也最真實。
也是這種願望, 讓鄭娟和馮曉琴有了本質上的不同,在她的生命裡,改變命運的不是錢,不是房子,而是人,具體來說,就是周秉昆。
在命運的捉弄裡,鄭娟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處世哲學。
她不惹事,但不怕事,韜光斂彩,劍走偏鋒。
在對待周家一家人的態度上,鄭娟將自己的姿態放到了最低。
在周志剛不知情的狀況下,鄭娟以媳婦的身份,照顧癱瘓的周母李素華兩年,一雙纖纖玉手愣是按摩出了滿手的繭子。
週志剛回家第一天,二話沒說就將鄭娟趕回了家,即便是這樣的態度,鄭娟也全盤接受。
週志剛和周秉昆吵架,鄭娟只是在一旁安靜地看著。 她沒走,因為怕父子倆產生更大的矛盾,她也沒插嘴,畢竟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事。
在鄭娟的處世哲學裡,對「度」的把握很好,她總能四兩撥千斤,巧妙地化解諸多矛盾。
劇中鄭娟對三件事的處理,恰把她這種「度」的智慧,反應的淋漓盡致——
第一件事:
周家父子鬧矛盾,一個不理一個,為了讓周秉昆給周志剛寫信,鄭娟絞盡腦汁,先是告訴周秉昆自己不會寫字,讓他幫忙。
隨後又說自己文化程度低,很多字都不會寫,不如周秉昆親自手寫。
雖然只是一封信,但鄭娟隻字不提周家父子的矛盾,不揭傷疤,而是透過「寫字」的問題,旁敲側擊提醒周秉昆,既照顧到了秉昆的尊嚴,也巧妙的點出了問題。
第二件事:
週秉昆第一次入獄的時候,為了不讓週志剛擔心,每次收到周志剛匯給週秉昆的錢,她都會讓喬春燕媽媽去派出所開證明,然後將錢取出來。
因為如果取不出來,就得退回去,錢退去,週志剛就知道家中出事了,難免心急。
周秉昆出獄的時候,她把周父打的所有錢都放在一起,親手交給了他。
因為這時候,自己還沒有被周父承認,所以在態度上,鄭娟還沒完全把自己當週兒媳婦,所有事她都得拎清。
第三件事:
對待哥嫂,她真正將周秉義和郝冬梅視為自己的親人。
當駱士賓找到她,希望把周楠要走的時候,鄭娟並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周秉昆或者周志剛,而是跟學識更多,見識更廣的周秉義和郝冬梅坦白了。
坦白的原因,她也並非說是為了自己,而是怕有過植物人經歷的周母無法承受。
這件事本身就是她和駱士賓的矛盾,但鄭娟很巧妙地將這個矛盾轉化成駱士賓和周家的矛盾。
這樣一來,幫自己出謀劃策的人更多,即便出了事,也不全是她一個人扛。
她外表溫柔賢淑,但內裡卻堅強如鐵。
最能反映鄭娟這個特質的,是她面對感情危機時的處理方式。
孫小寧愛上週秉昆的時候,鄭娟是先於周秉昆知道的,她沒有告訴丈夫,而是決定自己處理這件事。
第一次和孫小寧的交鋒,是在醫院送飯的時候。
她問飯是誰做的,孫小寧傻傻回答:我媽。
鄭娟話裡有話:不該麻煩老人,怪我。
表面上說自己的不是,實際上指責孫小寧連飯都不會做,還要跟她爭,一句話就透出一個女人捍衛自己情感的鋒芒。
第二次是在書店,這次交鋒更激烈。
她直接向孫小寧拋出問題,問孫小寧是否也想和周秉昆結婚,隨後得到了肯定回答。
兩個人互相遞錢的樣子,也頗有火藥味。
隨後,鄭娟話鋒一轉,說到了孫小寧的手上。她誇孫小寧的手好看,同時問了旁邊的吳倩。
吳倩表示,鄭娟的手才是最好看的,只不過給周秉昆母親按摩了兩年,把手毀了。
借別人之口,鄭娟就點醒了孫小寧:自己為周家付出了這麼多才有了今天的情感,你一個沒有任何付出的小女生,還不配。
兩次交鋒,雖然沒有潑婦罵街式的大吵大鬧,但機鋒十足,讓人回味,也讓觀眾看到了鄭娟柔弱外表下剛強的一面。
在表演方法上,殷桃與海清完全背道而馳。
《人世間》裡,我們看不到殷桃有海清那樣誇張的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大多數情況下,殷桃都是溫聲細語,款款道來的。
這種表演,是鄭娟這個角色決定的。
命運悲慘的農村女孩和頗有名氣的小鎮少女,自我定位不同,這決定了兩人在面對自己生存的權利時,馮曉琴大多是打出一套炫耀武力的組合拳,靠著銳利的性格去爭取;而鄭娟幾乎全是祭出自己的太極拳,借力打力化矛盾於無形。
所以看《人世間》的鄭娟,你雖然體會不到具體而強烈的衝突,但總能感受到情感的暗流在湧動。
馮曉琴和鄭娟兩種「媳婦」的處事,很難說誰對誰錯。
我們常說“性格決定命運”,在面對命運的時候,馮曉琴和鄭娟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扛下來——一個照顧著一大家子送外賣,一個推著小車天寒地凍賣紅薯。
同樣是演“媳婦”,海清直接而乾脆,解決矛盾的方式往往是“正面剛”,她像一朵渾身帶刺的玫瑰{ /b},直接紮根在顧家的土壤裡。
殷桃克製而內斂,處理問題的方法常常是「化骨綿掌」,她是並不鮮豔的夜來香,{ b}雖然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但不知不覺,家中已滿是芬芳。
生活裡的很多家庭,都有這兩種“媳婦”,你更偏愛哪一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