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雪，亦是朱自清的誕辰日，大家都知他的《背影》《荷塘月色》極妙，寫得「天地間第一等至情文學{/ b}”，不過，若是只讀過這兩篇，未免可惜！
「解鎖」更多朱自清佳篇，就是邂逅更多的美與感動。撐一長篙，載你去這位才子締造的星輝斑斕裡徜徉一番，賞他如何以一字一句締成“白話美文典範”，如何在通俗與清雅之間寫盡人生況味。
《除了背影與荷塘月色，
朱自清值得閱讀的9篇佳作》
朱自清
1898年11月22日—1948年8月12日
01
他寫“河”，
引如詩如樂的疊詞，追逐水中月，
於是蜿蜒出一道縝密流麗的——
《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
秦淮河的水是碧陰陰的；看起來厚而不膩，或是六朝金粉所凝麼？
我們初上船的時候，天色還未斷黑，那漾漾的柔波是這樣恬靜，委婉，使我們一面有水闊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著紙醉金迷之境了。 等到燈火明時，陰陰的變為沈沈了；暗淡的水光，像夢一般；那偶然閃爍著的光芒，就是夢的眼睛了。
我們坐在艙前，因了那隆起的頂棚，彷彿總是昂著首向前走著似的；於是飄飄然如禦風而行的我們，看在那些自在的灣泊著的船，船裡走馬燈般的人物，便像是下界一般，迢迢的遠了，又像在霧裡看花，盡朦朧的。
出自《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
02
他寫“綠”，
就贈「綠」以人氣、仙氣、靈氣，
於是一切景語成情語，
幻化出一池婀娜多姿的——
《綠》
那醉人的綠呀！
彷彿一張極大極大的荷葉鋪著，滿是奇異的綠呀。 我想張開兩臂抱住她；但這是怎樣一個妄想呀。 ——站在水邊，望到那面，居然覺著有些遠呢！ 這平鋪著，厚積著的綠，實在可愛。
那醉人的綠呀！
我若能裁你以為帶，我將贈給那輕盈的舞女；她必能臨風飄舉了。我若能挹你以為眼，我將贈給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眸善青睞了。
我送你一個名字，我從此叫你“女兒綠”，好麼？
出自《溫州的蹤跡·綠》
03
他寫“故妻”，
情到深處不能自已，
墨水沾淚水，心碎處落筆，
於是湮染出一幅淒婉動人的——
《給亡婦》
謙，日子真快，一眨眼你已經死了三個年頭了。這三年世事不知變化了多少回，但你未必注意這些個，我知道。你第一惦記的是你幾個孩子，第二便輪著我。 孩子和我平分你的世界，你在日如此；你死後若還有知，想來還如此的。
你的短短十二年結婚的生活，有十一年耗費在孩子身上；而你一點不厭倦，有多少力量用多少，一直到自己毀滅為止。 你對孩子一般兒愛，不問男的女的，大的小的。也不想到什麼“養兒防老，積谷防飢”，只拼命地愛去。
你病重的時候最放不下的還是小孩。病得只剩皮包著骨頭了，總不信自己不會好；老說：「我死了，這一大群孩子可苦了。」後來…我送車的時候，你忍不住哭了，說：「還不知能不能再見？」可憐，你的心我知道，你滿想著好好兒帶著六個孩子回來見我的。 謙，你那時一定這麼想，一定的。
出自《給亡婦》
04
他寫“兒女”，
誠誠懇懇地「討伐」自己不稱人父，
於是一聲嘆，懊悔出「一個父親的追悔錄」——
《兒女》
我是個徹頭徹尾自私的人，當丈夫已是勉強，做父親更是不成。
近來差不多是中年的人了，才漸漸覺得自己的殘酷；想著孩子們受過的體罰和叱責，始終不能辯解－－像撫摩著舊創痕那樣，我的心酸溜溜的。
有一回，讀了有島武郎《與幼小者》的譯文，對了那種偉大的，沉摯的態度，我竟流下淚來了。去年父親來信，問起阿九，那時阿九還在白馬湖呢；信上說，「我沒有耽誤你，你也不要耽誤他才好。」我為這句話哭了一場;我為什麼不像父親的仁慈？我不該忘記，父親怎麼待我們來著！人性許真是二元的，我是這樣地矛盾；我的心像鐘擺似的來去。
出自《兒女》
05
他寫“鄉愁”，
以文字當相機，定格一幕幕溫柔與煙火，
歲月沖洗名為往事的底片，
於是顯現出一張人間可愛的——
《新年》
我看見鄉親們，在新年的日子裡
談論著往事的收成
細數三百六十五個日子和節氣
說到春天
大家的眼裡又開出了火焰
那時候，玉米成串地掛在屋簷下
黃澄澄的喜氣
飄滿家園，讓人看了心裡
感覺興奮而踏實
於是莫名地想起
多年前下著雪的某一天
親人合住家門照的一張全家福
出自《新年》
06
他寫“冬天”，
燈火可親的點點滴滴，似簇簇火苗，
於是料理回憶，燴出了一鍋熱氣騰騰的——
《冬天》
說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鍋」白煮豆腐，熱騰騰的。 水滾著，像好些魚眼睛，一小塊豆腐養在裡面，嫩而滑，彷彿反穿的白狐大衣。 鍋子在「洋爐」上，和爐子都燻得烏黑烏黑，越顯豆腐的白。
這是晚上，屋子老了，雖點著“洋燈”，還是陰暗。圍著桌子坐的是父親跟我們哥兒三個。 「洋爐子」太高了，父親得常常站起來，微微地仰著臉，覷著眼睛，從氤氳的熱氣裡伸進筷子，夾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們的醬油碟裡。 我們有時也自己動手，但爐子實在太高了，總還是坐享其成的多。這並不是吃飯，只是玩兒。
父親說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一點。我們都喜歡這種白水豆腐；一上桌就眼巴巴望著那鍋，等著那熱氣，等著熱氣裡從父親筷子上掉下來的豆腐。
無論怎麼冷，大風大雪，想到這些，我心上總是溫暖的。
出自《冬天》
07
他寫“光明”，
不給你光，給你風雨沉沉的歷練，
於是你只得成為自己的神，創造自己的－
《光明》
風雨沉沉的夜裡，
前面一片荒郊。
走盡荒郊，
便是人們的道。
呀！黑暗裡歧路萬千，
叫我怎樣走好？
「快給我些光明吧，
讓我好向前跑！ 」
「光明？我沒處幫你找！
你要光明，你自己去造！ 」
來自《光明》
08
他寫“雞湯”，
一整個“反矯情、反躺平、反內捲大師”，
於是一針見血，對症下藥，
開出一劑痛快俐落的《論自己》——
《論自己》
天下第一愛憐自己的，只有自己。
世界那麼大，憑自己的身手，哪裡就打不開一條路？何必老是向人愁眉苦臉唉嘆氣的！ 愁眉苦臉不順耳，別人會來愛憐你？
自己免不了傷心的事兒，咬緊牙關忍著，等些日子，等些年月，會平靜下去的。
說說也無妨，只別不揀時候不看地方老是向人叨叨，叨得誰也不耐煩的岔開你或躲開你。
看得遠，想得開，把得穩。
自己是世界的時代的一環，別脫了節才真算好。 力量怎樣微弱，可是自己的。相信自己，靠自己，隨時隨地盡自己的一份兒往最好裡做去，讓自己活得有意思，一時一刻一分一秒都有意思。這麼著，自愛自憐才真是有道理的。
出自《論自己》
09
他寫“時間”，
予光陰以畫面感，
追問得人心慌慌汗澇涔，
於是疾生出一句——
“無負此生，盡赴熱愛，匆匆！”
《匆匆》
像針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裡，我的日子滴在時間的流裡，沒有聲音，也沒有影子。我不禁頭涔涔而淚潸潸了。
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裡過去；
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裡過去；
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
我覺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時，他又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
天黑時，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從我身上跨過，從我腳邊飛去了。
等我睜開眼和太陽再見，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著面嘆息。但是新來的日子的影兒又開始在嘆息裡閃過了。
你聰明的，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
出自《匆匆》
諸位！
這趟遊賞朱自清佳作的夜航船，
就要靠岸了。
你打撈上來了多少入心入夢的句子和感觸？
若你歡喜，
不妨選一本他的著作讀起，
人人都說他的文筆至真至誠至美，
可你總要在自個兒的小宇宙，
點亮一顆名為朱自清的星，
好讓他能升起在你的頭頂，
照亮你的一方天地。
配圖丨視覺中國
監製丨李浙
編輯丨王若璐 校對丨高少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