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麥卡尼個人資料,八十歲,不只披頭四

2023-09-11麥卡特尼

保羅麥卡尼(Paul McCartney)登台。 「我們演披頭四,你們的手機就會亮起,變成星星閃爍的銀河。唱新歌的時候,我彷彿凝視黑洞。”

在披頭四解散後的漫長年中,保羅麥卡尼面對的就是這樣的舞台與現實。上半場,麥卡尼唱了羽翼樂團(Wings)和個人作品-《Junior's Farm》《Nineteen Hundred》《Eighty-Five》《Letting Go》《Fuh You》…台下的星空常閉上眼睛。下半場,披頭四的音樂響起,《Let It Be》《Live and Let Die》《Hey Jude》,星潮洶湧。大螢幕放大了布魯斯·斯普林斯汀(Bruce Springsteen)迷弟般的笑容。這位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搖滾明星,和前輩合唱《Glory Days》和《I Wanna Be Your Man》時露出不敢相信自己好運的表情。

保羅麥卡尼和布魯斯 史汀。 來源《衛報》Joel C Ryan

約翰·藍儂(John Lennon)年輕的聲音被提取出來,與麥卡尼共唱一曲《I’ve Got a Feeling》。他們一個被子彈凝固在永遠年輕中,一個自然地老去。前者得到最高的讚譽和最深的懷念,後者的一部分也被他人的眼光禁錮在過去。

那一晚,麥卡尼一共唱了38首歌,近三小時,至午夜方結束。他又在後台派對流連到凌晨三點鐘,對一個八十歲的人來說體力真不壞。像往常一樣,依然是《The End》結尾。這是列儂最喜歡的麥卡尼歌詞,「最後,你能帶走的愛和你付出的一樣多」。

披頭四是年輕和友誼最美的化身之一。麥卡尼和列儂在一起寫了那麼多歌。他們肩並肩,膝靠膝,頭碰頭,逐字逐句地寫出了那些歌。他們的分道揚鑣是不只一代人的創傷。而對麥卡尼來說,分開的創痛從未離開過他。去年他還告訴《紐約客》:「不只是工作沒了。很明顯,我們曾經擁有的不只是一份工作。它是披頭四,是音樂和音樂生活,是我的好夥伴。」他的女兒、設計師史黛拉·麥卡尼(Stella McCartney)還記得,「我們童年的很大一部分是陪爸爸從分手的傷痛中恢復」。

列儂如果是神,也不是大度豁達的神。分手後,他把自己對樂團的貢獻說得很大,擠壓麥卡尼的存在。 1980年列儂的死強化了這種印象,讓它成為一種事實。 “馬丁路德列儂”,好脾氣的麥卡尼曾經氣鼓鼓地這麼說過。 2002年以後,人們發現兩人合作的一些歌,創作者被改成了“麥卡尼-列儂”,可想而知畫面不會好看。變成明星、爵士、德高望重的老藝人,原來也有點小氣…

1997年保羅·麥卡尼因為對音樂的貢獻被封為下級勳位爵士時,艾倫·帕特齊(Alan Partridge)一句“羽翼是披頭士本來可以成為的樂隊”,引來台下大聲哄笑。

但情況在2022年發生了變化。疫情、戰事和經濟衰退帶來全球性的懷舊風潮。未來不可期,所以舊的多半是好的。人們意識到,文化老巨人們不會永遠存在,雖然他們看起來像是會永遠活下去。

人們對搖滾音樂的看法也改變。我們仍然熱愛飽受困擾,早早進入天堂的「年輕人」們,也開始懂得欣賞老而彌堅,從青年反叛者出發,在旅途中拾取了智慧和包容的老人。資深音樂記者、評論者羅布·謝菲爾德(Rob Sheffield)在他的書《Dreaming the Beatles》裡形容保羅· 麥卡尼:「令人意外地絲毫未受到生活的折磨」。這種從前不受待見的特質,在今天看來也像鑽石了。

順便說一句,在今年的格里斯頓伯里,比莉·艾利甚(Billie Eilish)也來了,成為格里斯頓伯里史上最年輕的壓軸藝人。這個音樂節的氣質(或者說規矩)也在改變。從前,艾利甚這樣全球熱門的流行歌手極少出現在格里斯頓伯里,更不會得到壓軸機會。但今年她來了,唱著微妙輕盈的歌,根本沒有試著加熱現場的氣氛。台下許多許多人就安靜地聽,不呼喊也不離開,直到最後。

麥卡尼愛人的方式,和列儂的極致之愛相比正常多了。第一任妻子琳達·伊斯特曼(Linda Eastman)1998年死於乳癌後,他稱自己「斷斷續續哭了一年」。琳達是他青年時的親密女友,彼得傑克森(Peter Jackson)去年的紀錄片《披頭四:回歸》(The Beatles: Get Back)裡,還有琳達和小野洋子(Yuko Ono)閒聊的鏡頭。直到她去世,麥卡尼和伊斯特曼只有一個禮拜的夜晚沒有共同度過。那一周,麥卡尼因持有大麻在日本蹲監獄。他是三個親生孩子瑪麗、史黛拉、詹姆斯和繼女海瑟爾的父親,上岸的情場浪子,一個好丈夫。

《披頭四:回歸》(The Beatles: Get Back)是六小時的巨片,拍攝時間是1969年披頭四最後一張錄音室專輯《Get Back》完成前的三個禮拜。他們只有三個禮拜的時候創作和錄製,原先的創意紛紛被推翻。分手的預感已經形成,氛圍暗淡,但這部影片從老素材中找出並非全然如此的證明。

還是有一些快樂的片段:列儂和麥卡尼唱《Two of Us》的和聲時,目光交匯;麥卡尼的六歲女兒海瑟爾衝著麥克風尖叫,列儂高興地大喊“洋子!

不快在排練的一開始有過,但隨著創作進行,它們被音樂與愛消融。他們的談話塞滿創作過程,內容廣泛——音樂,在利物浦和漢堡的歷史,午餐吃什麼(哈里森的最愛之一是“又大又新鮮的完整蘑菇”,那些無窮無盡的宿醉。他們聊前晚的電視節目,從科幻劇到政治新聞。

能夠明顯看出,保羅麥卡尼是進度的主要推進者。其他三位成員都有遊離的時候,只有麥卡尼始終投入。是他寫出夠好的音樂雛形,讓其他人相信這支樂團還有繼續存在的理由。他坐在鋼琴前,帶著樂團跟著似有若無的旋律前進,像追逐彩虹的人在荒原上跋涉,來到《Let It Be》的巨輪彩虹前。

他是樂團的驅動力,迫使大家進步。也可以這麼說,保羅· 麥卡尼比別人更清楚,他們擁有的東西有多珍貴。

保羅麥卡尼

1942年出生於愛爾蘭裔移民家庭的保羅·麥卡尼,是受惠於1944年英國政府頒布的“巴特勒教育法”的第一代,也是戰後擺脫愛爾蘭小社會影響,擁抱英格蘭新繁榮的新一代移民後裔。麥卡尼的父母盡其所能讓家裡的兩個男孩接受最好的教育。身為棉花推銷員的父親對文字敏感,痴迷於拼字遊戲,並把這種熱情傳給了兒子。小麥卡特尼也鍾愛尋找困難的字眼,享受找到它時血液凝固的快感。他和葉慈(William Butler Yeats)一樣對面具、人格的主題感興趣,「歌裡出現的各色人物都是虛構的,關鍵是對人物的想像」。

畢業於牛津大學唐寧學院的英語老師為他打開文學的大門,是麥卡尼學生時代最重要的導師。另外的導師們是各種流行音樂和電台節目。小理查德(Little Richard)和查克·貝利(Chuck Berry),“布里爾大廈”(Brill Building)和“叮砰巷”(Tin Pan Alley)。他最早的偶像是布迪·霍利(Buddy Holly),「他自己寫歌自己唱,吉他也是自己彈」。

母親在保羅·麥卡尼14歲時過世,死因和琳達一樣也是乳癌。他記得父親對喪妻的反應和他截然不同。他的父親堅持不在孩子麵前落淚,關在房間裡發出動物受傷般的哭泣聲。年少喪母是麥卡尼和約翰·藍儂共同的體驗。

1957年,麥卡尼加入列儂的「採礦工樂團」(The Quarrymen)。三年後,這支樂團脫胎為披頭四。他們在漢堡嶄露頭角,1962年1月發表《Love Me Do》,隨後的七年如火箭沖天,每一天都比昨日更接近燦爛星河。 1963年的一個希臘假期,麥卡尼意識到一點:也許餘生都會被名聲包圍。他告訴自己: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否則就只能接受名聲和它的全部附庸。由於放棄樂團是不可能的,他其實沒有選擇。

保羅麥卡尼(Paul McCartney)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也無意出版自傳。不過他的確有一個記錄生活的習慣──寫歌詞。去年出版的兩卷新書《The Lyrics: 1956 to the Present》收錄154首麥卡尼的歌詞,是他很重要的部分生命結晶。

書的內容分成兩部分:按字母順序排列的歌詞本身,以及他和詩人保羅·馬爾登(Paul Muldoon)在五年、24場正式交談中提煉出的文字。兩人在紐約見面,每次時間約2-3小時,夠討論6-8首歌詞。每首歌詞下面配上馬爾登的評論。如果馬爾登向麥卡尼指出,《She Loves You》有小說《送信人》(The Go-Between,L.P. 哈特利)的影子,他會愉快地承認確實受其影響。他會任自己神遊回利物浦的童年:在樓梯下的小間接電話,被老爸打發到街上收集牛糞種玫瑰,看《布西提和斯納吉》(Boostsie and Snudge,馬蒂·費爾德曼的喜劇作品)…

麥卡尼有一個天賦——在哪裡都能寫歌詞。從戀人到氣候變遷、種族問題、一隻狗或一輛車,什麼都能變成歌詞。

除了對列儂的複雜情感,他算是個溫和、大氣的人。他和琳達經營莊園,提倡素食,極少推辭和慈善相關的創意活動——唱片或演唱會。他待人和善,在人前總是收斂自己聰明、古怪、魯直的一面。

這種性格特質也反映在他的作品上。列儂喜歡用第一人稱寫歌,麥卡尼對別人更有興趣。他像個小男孩,對每時每刻發生在生命中的奇蹟感到驚奇。

《Hey Jude》像一首閱盡千帆後的歌,但的確是這個年輕人,給了世界最溫暖的祝福。不可思議吧,《When I’m Sixty-Four》是他青少年時期的作品。一條叫《Penny Lane》的街上,有一個理髮師,一個銀行家,一個消防員,一個護士,一堆小孩子,很少焦慮。鏡頭所及,皆是生活各就其位的快樂。

《Eleanor Rigby》是我最喜歡的披頭四之一。 「孤獨的人啊/他們從哪裡來?/孤獨的人啊/他們將歸於何處?」這兩句歌像滑過夜空的星星,明知星星的出生和結局,依然不禁浮想聯翩。在任何意想不到的時刻,這首歌都會跳出來,踩中孤獨的神經。列儂的幽默帶刺而神秘,麥卡尼不動聲色地誘你進入摩肩接踵的熱鬧世界。孤獨的空氣在人群中穿行,請你睜大眼睛,張開每一隻毛孔去感受。

保羅麥卡尼什麼都會,什麼都能做好。鮑伯迪倫(Bob Dylan)說他「既有寫旋律的天分,節奏感又好,什麼樂器都能演奏,尖叫嘶吼起來比任何人都不差…這人做什麼都毫不費力”,簡直沒有弱點。

披頭四太璀璨,讓後披頭四時代顯得無比漫長。雖然他是保羅麥卡尼,後來的音樂還是被曾經的名聲籠在雲霧中。較有名的有:同名首張個人專輯《McCartney》(1970);「羽翼」時期的《Band on the Run》;合成器實驗的《McCartney II》(1980)。

當地時間2022年4月21日,美國加州洛杉磯,保羅·麥卡尼(Paul McCartney)為巡演進行彩排,中途他在街頭吃了午餐。

以下是十首《衛報》評選出的保羅·麥卡尼「最佳後披頭四時代歌曲」。聽一聽,離開披頭四的麥卡尼發出過什麼聲音。

{不}10. 《here today》(1982){/不}

它聽起來像六十年代的迴響。原聲吉他和繃得緊緊的弦樂,彷彿《Yesterday》睜開惺忪的雙眼,重現。歌詞是對列儂之死的反應。一張手稿照片顯示,「我緩解了傷心」被劃去,改成「我愛你」。雖然如此,麥卡尼確信,如果靈魂存在,列儂一定會嘲笑他們曠日持久的傷感。

{不}9. 《coming up》(1980){/不}

這首low-fi-新浪潮-迪斯可風的歌變成電波時,列儂還活著。他第一次在電台聽到時脫口而出:「*個豬--這是保羅啊!」《Coming Up》出自專輯《McCartney Ⅱ》,這是一張和披頭四完全不同的專輯,色彩更鮮豔,氣質較現代。列儂喜歡家庭錄音室的版本超過當時更受歡迎的現場版本。時間證明,他是對的。

{不}8. 《Jenny W人 》(2005){/不}

麥卡尼說:「這首歌是和《Blackbird》的對話。」原聲樂器和他的歌聲像輕風拂面,情緒在希望和失望之間來回搖擺。 Solo部分的都都克笛(Duduk)像個怪婆婆,變出風的通道。耳語的人聲融入其中,終於失去了形狀,隨風而去。

{不}7. 《jet》(1973){/不}

重搖滾、欣快、決不回頭,《Jet》是一首道地的「羽翼」之歌,出自《Band on the Run》。它的名字來自一隻狗,擁抱了華麗搖滾的新時代。但仍遲疑過一刻,之後像張開雙翅的鷹隼,乘著電吉他的氣流俯瞰深谷。

{不}6. 《live and let die 》(1973){/否}

他又變了一次《Abbey Road》時期的魔法,為一首歌注入驚奇不斷。過橋的雷鬼才剛進入單人唱歌的鎂光燈一束,搖滾大編制立即滾滾而來,製造最好的浪。在現場表演的活躍期,麥卡尼下了決心寫出這首用力很猛的歌,把搖滾明星和法外之徒融為一體,務必澆人一身激浪。

{不}5. 《waterfalls》(1980){/否}

麥卡尼後悔過,覺得這首歌不該收錄在電子化的《McCartneyⅡ》中。最好為它配上完整的管弦樂編制,讓這首表達他為人父母心意的歌曲光華燦爛。但這個版本恰是這種心情的最佳表現。輕柔而充滿愛意,背景中一層電子音滴滴答答,像岩石上滴落的露水,短暫、不安而絕美。

{不}4. 《let me roll IT》(1973){/不}

或許是一支大麻歌,或許不是,何必要搞清楚。這首歌精妙地致敬了約翰·藍儂的《Plastic Ono》,異常明亮的吉他riff不斷出現,不斷變奏,像個輕微口吃的天才。人聲是天邊一朵雲,如飛馬奔過,始終不肯形成雲峰。歌的宣言:生命也可以這樣度過。

{不}3.《the backseat of my car》(1971){/不}

《披頭四:回歸》裡出現過這首保羅和琳達的歌。一定不只我一個人想:這首歌為什麼沒有收在專輯裡?這是一首幽微和豐盛並存的歌。轉折、停頓、高低音之間忽然的切換,和聲的鞦韆蕩到很高之後躍入天空,弦樂的藍天接納全部。麥卡尼書寫旋律的天賦就是這片天空。

{不}2. 《ban Don the run》(1973){/不}

他用了那麼隆重的轉場,像電影開場一樣讓人嘴角上揚。收錄這首歌的同名專輯,被視為保羅和琳達從「披頭四」破繭而出,探索自由和快樂的嘗試。

{不}1. 《maybe i’M amazed》(1970){/不}

保羅麥卡尼最希望被記住的個人作品,送給新婚妻子琳達,亦暗藏披頭四解散後他從雲端回到陌生土地的茫然。鮑伯迪倫說得沒錯,麥卡尼也可以嘶吼,吼得一點也不像保羅麥卡尼。這首歌的情緒不斷向上再向上,樂器輪番登場。當你以為故事已經結束,電吉他再次在街的盡頭響起,像循環往復,永不結束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