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年前，斯琴高娃第一次見到了陳亮聲。
導演凌子風家，那個魁梧英俊的中年男子，
立時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斯琴高娃沒藏著掖著：
“離過兩回，還有倆孩子，又好菸酒。”
聽著她的話，陳亮聲則表示，
不管是外傷還是心傷，有傷就治，沒有什麼好怕的。
接著，陳亮聲便說起了她在《駱駝祥子》裡飾演的虎妞。
他說虎妞這個角色讓自己過目難忘。
又一口氣準確地說出了，
斯琴高娃的從影經歷，以及飲食喜好等等。
看來，對時年33歲的斯琴高娃的了解，
陳亮聲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看著這個比自己大16歲的中年男子，
聽著他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
斯琴高娃感覺這是一個有學問有涵養的人。
陳亮聲作為日內瓦青年交響樂團的指揮，
各方面的條件和能力都不錯。
而斯琴高娃在事業上也毫不遜於他。
那一年，她剛以《似水流年》拿下了金像獎。
此前，她也曾同時獲得金雞和百花兩個重量級獎項。
可以說，此時的斯琴高娃是名滿天下、風光無限。
然而又如她自己所說，
風光的背後，全都是坎坷艱辛。
尤其是兩段不幸的婚姻，
更是斯琴高娃內心長久不息的痛。
她的第一段不幸，開始於自己的青春期。
斯琴高娃的第一任丈夫孫天相，
曾是內蒙古電影製片廠的著名導演。
1968年兩人結婚時，斯琴高娃才17歲。
雖然孫天比她大了9歲，
但作為電影工廠裡最年輕的導演，
她被孫天相身上的才華深深吸引。
孫天相也知道，年紀輕輕的斯琴高娃，
還在上中學的時候，
就以自編自演的盅碗舞轟動了整個寧城縣。
後來，她又在赤峰市的獨舞、獨唱、獨唱的表演中，獲得了獨舞獎。
所以，當年斯琴高娃中學還沒畢業，
就被調入了內蒙古歌舞團擔任獨舞演員。
斯琴高娃的母親是蒙古族，父親是漢族。
1950年，她出生在南國的廣州。
因為她的父親，當年是四野15兵團的軍人。
只是4歲那年，懵懵懂懂父親已不在。
母親隨後便拖拉幾個孩子返回了內蒙。
斯琴高娃在寧城度過了童年和青少年時期。
她的名字翻譯成漢語是聰明美麗的意思。
當年斯琴高娃加入歌舞團的時候才14歲。
另一邊，孫天相獨立執導了幾部在內蒙古有影響力的電影。
兩個年輕人很快就因彼此吸引而走到了一起。
1968年他們結婚，第二年女兒孫丹就出生了。
然而，原本想像中的幸福，
並沒有隨著家庭的組成而降臨。
孫天相是東北人，個性火爆不說，
身上的大男人主義脾氣更是時時表露。
1973年，他們的兒子孫鐵出生後，
一地雞毛的生活中，兩口子常拌嘴。
她和丈夫一樣，也是有啥就說啥，
心裡容不得半點委屈。
於是針尖對麥芒，一旦吵起來就是雞飛狗跳。
到後來，孫天相甚至開始對著斯琴高娃拳腳相加。
短短幾年下來，兩個人的感情便急速冷淡了。
為此，孫天相常藉酒澆愁，喝得酩酊大醉。
斯琴高娃也以單位忙等各種理由不回家。
如此一來，孫天相對妻子更是疑心重重。
轉眼到了1975年。
那年冬天，歌舞團裡在排演新的節目。
斯琴高娃幾乎每晚都要加班。
就在此時，孫天相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了一些流言。
有人說妻子和團裡的鋼琴師關係曖昧。
為此，孫天相便頻頻到歌舞團去跟蹤和盯梢。
一天晚上，他正好撞上斯琴高娃和那位鋼琴師在排練。
孫天相不由分說，過去就跟斯琴高娃大吵大鬧。
接著，他便對妻子動了粗。
這件事在歌舞團裡鬧得人盡皆知。
轉過年來，斯琴高娃便把離婚協議摔在了孫天相面前。
女兒歸娘帶，兒子歸爹管。
當初離婚，兩個孩子可謂「生離死別」。
事業上，斯琴高娃已經開始從舞蹈到電影領域發展了。
也正是因為工作開始忙碌，與兒子長久的分離，
導致孫鐵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對斯琴高娃充滿了怨恨。
離婚後不久，斯琴高娃結識了演員敖醒晨。
或許是想趕快走出第一段失敗婚姻的陰霾，
兩人相識半年便閃電般結婚了。
可惜，這次閃婚依舊未能為斯琴高娃帶來幸福。
敖醒晨和斯琴高娃的分歧在於，
他想讓妻子回歸家庭，不想她過度投入演藝事業。
結婚後的第二年，斯琴高娃懷孕了。
正巧八一電影製片廠，選她演出電影《歸心似箭》。
在孩子和事業之間，斯琴高娃最後選擇了事業。
這件事，成為了他們夫妻間矛盾爆發的導火線。
尤其是後來妻子又榮獲文化部的新人獎，
丈夫內心的不平衡更是急速增長。
他一度覺得妻子的名氣超越了自己，
活在妻子的光環陰影裡，非常不適應。
從那之後，兩個人便開始頻頻吵架。
待到後來斯琴高娃接演了《駱駝祥子》裡的虎妞，
敖醒晨更是異常激烈地反對妻子出演。
當年拍攝的時候，他甚至還去片場大吵大鬧。
但這也未能阻止斯琴高娃出演的決心。
虎妞這個角色，讓斯琴高娃獲得1983年的雙料影后。
可惜，這也成了壓垮她婚姻的最後一根稻草。
巨大的聲音環繞在她的四周，
丈夫卻把離婚協議拿了出來。
就這樣，名氣打出來的同時，
一紙婚書又把她變成了帶女兒的單親媽媽。
這時的斯琴高娃已進了八一廠，
她獨自帶著女兒，住在了工廠附近。
1984年，她回了呼和浩特，本來想和兒子孫鐵見見。
誰知，孫鐵卻在電話裡冷冷的告訴她：我不想見你。
當媽的聽後欲哭無淚，
只能厚著臉皮，顛兒顛兒的跑去央求前夫。
她想讓孩子他爸說和說和，
等放假後，跟自己去北京團聚一下。
但孫天相內心對前妻還是充滿了怨恨。
他不管這事，還說兒子不答應見斯琴高娃，
就是她做母親的，在兒子心目中的形像不好。
斯琴高娃聽後很生氣，
指責孫天相從中作梗，挑唆他們母子關係。
兩個人話不投機，又大吵大鬧了一通。
實際上，孫天相之所以如此對待前妻，
是因為他的生活也不幸福。
當年離婚後，孫天相和單位的燈光師楊奕結婚。
婚後兩人雖然很快生了兒子，
但孫天相因為當初斯琴高娃和別的男人的流言，
所以他仍舊疑神疑鬼。
每當妻子和朋友一起聚餐，
孫天相總是擔心其中有男人。
回到家裡後，他更是留心檢查煙灰缸，
看是否有其他多餘的煙頭。
丈夫如此疑神疑鬼，讓楊奕難以忍受。
僅僅三年後，楊奕便帶著兒子孫楊離開了孫天相。
所以，當孫天相嘲笑前妻斯琴高娃又一次離婚時，
他自己的婚姻生活，也是一地雞毛。
二次離婚後，孫天相很快又和方妮結婚。
方妮雖然比孫天相小十幾歲，
但也離過婚，而且還有一個十多歲的女兒。
只是第三次婚姻，孫天相依舊沒有學到教訓。
因此結婚不到一年，
方妮就覺得孫天相人不行，決定跟他離婚。
1985年的5月份，孫天相到北京出差。
但因為行程匆忙，沒有買禮物給妻子和女兒。
正好那時是方妮女兒的生日。
這件事讓方妮非常生氣，她重新提議要離婚。
孫天相只能盡量跟妻子解釋，
說等發了薪水再給女兒補上。
方妮就說他對自己和女兒不是真心，跟他結婚很倒楣。
兩個人越說情緒也越發不可收拾。
孫天相本就脾氣火爆，
一怒之下他用水果刀刺傷了方妮。
案件審理後，孫天相獲刑3年。
方妮也與之一刀兩斷。
自己這邊鉺鐺入獄了。
那一邊的前妻斯琴高娃，
和陳亮聲結婚了。
此前，兩個人在1984年結識。
導演凌子風為倆牽線搭橋的時候，
陳亮聲正在中央音樂學院講課。
1933年出生的陳亮聲，雖然小時候在上海長大，
但他19歲便到美國留學。
30歲以後，便已定居瑞士。
所以三十多年來，他浸潤在西方文化中，
無論是生活習慣還是處事方式，
都和東方文化完全不同了。
好在講學的日子，
陳亮聲頻和斯琴高娃相約聚會，
兩個人的感情便一點點累積了起來。
那年的秋天，斯琴高娃的母親因為糖尿病來到北京住院。
還未等斯琴高娃出面，
陳亮聲就已經把母親住院的一切事宜都處理好了。
這份溫暖的關懷，讓斯琴高娃感動不已。
1986年，斯琴高娃和陳亮聲在北京正式結婚。
第三次步入婚姻殿堂，斯琴高娃終於做出了決定。
結婚後，她放棄了國內的演藝事業，
帶著女兒孫丹和丈夫定居瑞士。
不過，她很快就體會到了什麼是東西方的文化差異。
陳亮聲的前妻是瑞士人，是著名的鋼琴家，
兩個人育有一個女兒。
雖然離婚多年，但他和前妻還保持著往來。
甚至前妻再婚，現任丈夫過生日或組織聚會，
陳亮聲也會參加。
剛到瑞士，斯琴高娃對於丈夫的這一點不能接受。
斯琴高娃委婉的告訴丈夫，
既然彼此都組成了家庭，
平日就不該互相打擾，要保持距離。
但陳亮聲卻說，雖然不再是夫妻，但還可以當朋友。
為此，斯琴高娃也常和丈夫鬧摩擦。
除了這一點，無論是飲食習慣還是生活觀念，
兩個人也都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時間越久，差異暴露越明顯。
再加上斯琴高娃在瑞士沒有工作，完全是家庭主婦，
而且她又不會外語，難以在當地建立社交關係。
這些因素疊加在一起，
又慢慢變成為夫妻間的衝突。
眼看斯琴高娃又要步前兩次失敗婚姻的後塵，
關鍵時刻，丈夫陳亮聲拉了她一把。
丈夫告訴她，婚姻要體諒包容，求同存異。
何況他們兩個是跨國婚姻，還是再婚，
就更不該想著如何改變對方了。
聽著丈夫的這番話，斯琴高娃的心結漸漸打開。
自己對丈夫的一切，總想去改變。
但反過來，自己在家抽煙喝酒，吃烤羊肉，
丈夫從未阻擋過。
而且，前夫孫天相當年入獄後，
她專程回國處理了很多事情。
平日裡，自己又把積蓄都給了和前夫的這雙兒女。
這一切，丈夫沒有一句怨言。
就這樣，斯琴高娃和陳亮聲之間的隔閡慢慢化解。
結婚5年後，她選擇重新復出影壇。
丈夫同樣也沒有反對。
並在此後多年，夫妻倆一直保持著異國分居生活。
多年來，斯琴高娃一直默默關注著兒子的成長。
但是孫鐵對於母親，卻一直耿耿於懷。
尤其是孫天相入獄後，正值青春期的孫鐵無人管教，
更是一度變得非常叛逆。
他早早輟學，開始獨自在外打拼。
打過工，開過餐館，後來還當醫藥代表。
可以說，孫鐵年紀輕輕就遍嚐了人間冷暖。
他把自己所遭受的這一切，都遷怒於母親斯琴高娃。
孫鐵也從未想過將來和母親重修舊好。
2001年，一次拍戲時斯琴高娃不慎摔傷住院。
女兒孫丹當時已在法國有了自己的事業。
得知此事，她急忙趕回北京照顧母親。
孫丹回國後，就把母親受傷的事告訴了弟弟，
希望他能來看望一下母親。
一開始孫鐵不想來。
孫丹很生氣，她把母親多年來寫的4本日記給了弟弟。
翻看著母親的日記，看著她幾十年來的心路歷程，
孫鐵內心的壁壘漸漸倒塌。
斯琴高娃曾說過，和兒子的對峙讓自己心碎，
後來親情的回歸才得以慰藉。
2007年，斯琴高娃和兒子孫鐵，
還有幸一起演出了電視劇《母親的懺悔》。
而此時，因為多年來拍戲所受的傷病，
再加上2005年斯琴高娃又罹患了股骨頭壞死，
這導致她平日行動越來越艱難。
有時候，甚至得靠著拄拐和輪椅才能出遊。
2006年後，斯琴高娃和丈夫約定，
夫妻倆每兩個月就團聚一次。
若是趕上妻子拍戲忙回不去，
陳亮聲也專門從瑞士飛回國內。
這一年的春天，
話劇《月牙兒》在上海演出。
這部劇斯琴高娃費了不少心血。
她既是劇中的主演，也是導演。
排練廳裡，斯琴高娃在舞台上忙碌著。
而台下的一個角落，白髮老者靜靜坐著。
陳亮聲看著舞台上的妻子，不時面露笑容。
2014年後，斯琴高娃降低了拍戲的頻率。
她開始在家裡陪伴日漸老去的丈夫。
那一年，她也在日內瓦大學醫院，
治好了困擾自己多年的腿傷。
她照顧著丈夫的飲食起居，
夫妻倆終於結束了多年來分居的生活。
今年的2月28日，89歲的陳亮聲過世。
彌留之際，斯琴高娃和他的女兒陳麗達，
都陪伴在他的身邊。
隨著陳亮聲的過世，
斯琴高娃第三段36年的婚姻，
畫上了一個完整的句點。
此時的斯琴高娃也已經72歲。
演了一輩子戲，經歷了三段婚姻。
從舞台再到生活，風雨曲折遍嘗。
戲如人生，人生似戲。
榮譽、聲望、苦痛、幸福，
統統融進了她的骨血乃至靈魂裡。
文|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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