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初個人資料:我愛演悲劇女性

2023-11-21張靜初

在話劇《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中,張靜初飾演的松子從小缺少父母的關愛,長大後又愛上了“渣男”,在監獄裡結識的朋友也最終與她不再往來。 (受訪者供圖/圖)

2020年10月23日晚,張靜初站上上海東方藝術中心的舞台,開始了由她主演的話劇《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的全國首演。這部話劇長達四小時,台詞密集、情緒激烈、戲與戲之間切換很快,對演員的體力和心理都是很大的考驗。

觀眾像置身於“楚門的世界”,圍觀了一個叫“松子”的女人慘烈的一生。故事從松子24歲時講起,到她50歲時結束。越悲傷的時候,她笑得越大聲,陣陣笑聲擊打人心;她一輩子都在尋求父親的認同,最後只能在幻影裡聽到爸爸說一句「松子你是最棒的」。爸爸把更多的愛給了生病的妹妹,懂事的松子成了被忽視的孩子。

張靜初把松子的人生脈絡想得很透,離家出走多年歸來,松子佯裝玩世不恭,殊不知妹妹從屋裡衝出來,喊了一聲“姐姐”,擊穿了她所有的“盔甲”,她肩膀劇烈抖動,掩面低下頭來,無言的細節裡,藏著她對妹妹複雜糾結的情感。松子人生最後的「高潮」出現在全劇3小時45分左右,五十歲的她變成了一個骯髒凌亂的「瘋老太太」。張靜初蓬頭垢面陷在垃圾堆裡,每個垃圾袋裡都是她過往人生遇到的人,她不斷舞動,與這些「過去」作戰,聲嘶力竭,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我從來沒有這麼累的體驗。」張靜初說。她回憶起自己已有四十天沒有休息過,每天排練十到十二個小時,除了吃飯上廁所所以外,一刻都不停,「一直撕心裂肺」。

在話劇《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中,張靜初飾演的松子五十歲時成了個邋遢的「瘋老太太」。 (受訪者供圖/圖)

戲劇版《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根據日本同名暢銷小說改編,由擅長肢體劇的戲劇導演趙淼執導。故事曾被拍成電影,成為大銀幕經典,電影裡異常鮮豔的畫面背景下,那個愛做鬼臉,笑得大聲,永遠取悅別人的松子,過著不斷被傷害與侮辱的人生,最後徹底被命運吞噬,成了悲劇女性。劇版「松子」用灰暗色調取代了電影裡的誇張亮色,用大量肢體語言和舞蹈動作,營造出一種殘酷的詩意。

張靜初擅長演悲劇女性,出道二十年,她讓人記住的角色,都是悲劇女性:《孔雀》裡,她演的姐姐高衛紅是活在理想世界裡的文藝青年,封閉小城裡的異類,嚮往遠方卻走不出小鎮的那片天;《芳香之旅》裡的春芬,成長於「文革」時期,壓抑年代,一個花容月貌的女票務員,因心上人被當作流氓髮配去勞動改造,被迫嫁給了年長的公車司機(範偉飾),殊不知對方早已喪失生育能力;《紅河》裡的少女阿桃,童年時親眼目睹了父親慘死,受了刺激變傻;爾冬升執導的《門徒》裡,她演的吸毒女阿芬,為了向有毒癮的丈夫證明憑自己的意志可以戒毒,才染上的毒癮。

至於張靜初自己,她的演藝生涯,在旁人看來也帶著悲情。她起點很高,從2006年在電影《孔雀》中與顧長衛導演合作開始,與她合作過的導演是爾冬升、許鞍華、馮小剛、徐克,搭檔的主演是成龍、劉德華、古天樂、張家輝、劉青雲……她的演技也頻頻得到各大電影獎的認可。

當她的事業蒸蒸日上的時候,2010年拍完《唐山大地震》,她卻拋開一切隻身到紐約留學。等她一年後回國,一切都改變了。有六年時間,她一直在「爛片」裡打轉,「還會遇到一些很奇怪的事,戲拍著拍著,忽然間演員出事了,戲不了了之」。

現在回頭來看,張靜初沒有後悔當初的決定。 「我相信現在才是我最好的時候,有很多潛能可以爆發。如果沒有出去學習,我不可能是現在的我,我可能更紅,但專業能力上跟現在不可能是一樣的。可是專業能力弱,你怎麼走得更遠呢?

張靜初和南方周末記者的採訪是在她結束完“松子”的上海首演,離開酒店前往機場的路上進行的。她已經卸下了演出前的緊張,明顯放鬆了。連演三天,每天四小時,對她的體能是極大的消耗,生理的第一感覺是“飢餓”,她一連吞下雞蛋、三明治。 「從來沒有覺得這麼餓。」她不好意思地說。提起前一晚的演出,她又興奮起來,滔滔不絕地講述。她覺得自己找到了久違的感覺,「像回到學校,一群特別純粹的人聚在一起,對藝術的熱愛和付出」。

以下為張靜初自述:

「把那隻又乖又聽話的送掉」

松子的一生,就是一個漂亮女性不斷被傷害與侮辱的一生,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都是如此,最終被命運吞噬。我特別心疼她。

我覺得松子內心最糾結的地方就在於她的家庭,她一輩子都想得到父親的認可,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生病的妹妹身上,她反而成了那個永遠被忽視的人。她對妹妹的感覺特別複雜,既心疼妹妹、喜歡妹妹,又恨妹妹,因為妹妹的存在奪走了所有的關注,把她變成了一個對愛沒有太多判斷力,也沒有愛的能力的人。到了老年,她在幻覺中聽到爸爸說,松子你是最棒的。她只是反覆問,爸爸,我真的是最棒的嗎?這是她一輩子最想聽到的一句話,但沒辦法聽到爸爸親口說出來,爸爸已經走了。

松子和她爸爸的關係,跟我們這一代和父母的關係很像。松子其實在小說裡是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大學畢業,還是一個高中老師,她一直努力學習當學霸,但是哪怕她考第一名回家,爸爸說的也是“不要驕傲”,永遠不會說「你很棒」。我的父母也是這樣,不太會肯定你,生怕你驕傲,老是打擊你、說別人比你好。

所以鬆子會自卑,這種自卑會伴隨一輩子。我也是不自信,特別自卑,老覺得自己不夠好,當然這種自卑能夠變成一個正向的動力,讓你不斷去學習,永遠不可能驕傲,但同時也帶來了許多痛苦。因為你不自信,所以你在生活中會很辛苦,所以我在想如果我有小孩的話,我不會讓他這樣。

前陣子我聽書,一位心理學家也講過類似的經驗。他弟弟患有躁狂症,於是從小他父親的注意力全都放到弟弟身上,從來沒有參加過他學校的任何家長會。等到他終於高中畢業,弟弟那天狀況比較好,爸爸媽媽就帶著弟弟一塊兒來了。他在畢業典禮上演奏鋼琴,可正在表演的時候,弟弟的狂躁症犯了,就在學校禮堂罵人,他覺得很羞辱,就問爸爸,為什麼不可以把弟弟留在家裡一天。他爸爸說,如果你家裡有兩隻小狗,一隻特別乖,非常善解人意,另外一隻卻特別淘氣,見什麼咬什麼,如果一定要送掉一隻的話,我只能把那隻又乖又聽話的送掉,至少它還是招人喜歡的,還有人要它。那個心理學家說他當時就哭了。你想,這對一個孩子一生的傷害有多大?他就是那隻又乖又懂事,但會被父母送掉的小狗。這也是松子的一生,她努力想做那個最招人喜歡的小狗,但最後大家都說你沒事的,因為你那麼招人喜歡,你到哪我都放心。真的讓人放心嗎?不是的,所以我特別心疼她。

對待愛情也是。一開始我不是特別能理解松子,看電影的時候完全不理解,她為什麼會喜歡上這幾個人,這些都是大家眼中的渣男,換作我肯定不會作她這樣的選擇。排演這部劇,我覺得我為我解答了這個問題。

我挺信服她跟車子也(松子的初戀,立志當暢銷書作家)的愛情的,是在她最落魄(被學校誤會開除)的時候,第一次遇到了一個懂她的人。導演特別高明,把太宰治的半自傳小說《人間失格》放到這裡,太宰治是車也的偶像。因為演這部劇,我去看了《人間失格》,看完整個人都不好了,太壓抑了,那就是一個拼命討好別人的人格。但看完之後,我理解了松子,也理解了車子也。他們都沒有真正愛的能力,但都要拼命裝出一副很開朗的樣子。太宰治也是,他常常扮傻,他其實知道自己很傻,也覺得一點都不可笑,但是只要別人笑,他就覺得是自己盡了義務。所以最後自殺是太宰治必然的命運,車子也是這樣。藝術家是非常痛苦的,就像麥家老師在《人生海海》裡寫的一樣,他願意把所有的才華都拿走,只要給他一個普通人的快樂就好了。

松子太慘了,她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反而是在監獄裡的那幾年,最危險的地方對她來說是最安全的。她在監獄裡遇到了一生的摯友,但後來她又遠離了這些朋友。我可以理解她的,因為她太孤獨了,需要找到一個永遠跟她在一起的人,朋友是沒有辦法永遠在一起的,所以當朋友不能理解她的愛情的時候,她只能選擇愛情。

我演到最後已經筋疲力盡了,到了三小時四十五分鐘時,我還要演一場撕心裂肺的戲,老年的松子已經精神錯亂了,她看到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人不停地在交替出現,她要不停跟那些幻像作戰。我體力已經完全不行了,但好在那段戲的舞蹈性幫到了我,它本身能夠外化松子的內心世界。這是導演特別厲害的地方,因為大家看悲慘其實是承受不了的,但他用了舞蹈的外化,透過臆想,讓你有一種詩意的美,難過、殘酷、抑鬱,又有一點神秘,全部都合在一起之後,我覺得對演員幫助很大。反而在演那段的時候,我們基本上沒怎麼排練,自然而然就出來了。

「我一點都不覺得她慘」

我演的很多女性角色都是悲劇的,我的確偏愛演這類悲劇女性,因為我覺得她們身上有一種力量,能夠讓我有一種把自己撕碎的感覺。我挺佩服她們的,即便生活這樣了,還能努力活著。我覺得人的生命本身就是有很多痛苦的,像這樣的角色會讓很多人感覺沒那麼孤單。

很多人記得我,是從《孔雀》裡的姊姊高衛紅開始的。李檣的劇本真好,我在看劇本的時候就覺得這個角色太有勁兒了,包括她在小樹林脫褲子,她那一脫,我就覺得這個人特別聖潔,因為身體不重要,精神才是最重要的。我一點都不覺得她慘,我覺得她活得很有力量,儘管她撞得頭破血流,但是她有對生命的渴望,是在這個世界上綻放過的人。

我記得我當時剛演《孔雀》的時候,受到過很多質疑,覺得我演得不像,因為大家看劇本的時候,想像中的姐姐應該是一個像芭蕾舞演員一樣飄逸的人,永遠脖子都是挺著的,特別仙兒。但我認為完全不是,因為我覺得姐姐對現實生活一點興趣都沒有,她在生活中一定是無精打采的。她為什麼要打扮,打扮給誰看?她的興趣在遠方,在傘兵、天空,她怎麼可能在生活中提起精神?所以我演的是一個洩了氣的人。沒想到後來這樣演姐姐成了。

姊姊高衛紅跟我是有一點距離的,我可能做不到她那麼倔強,我從小被規範得太好了,到哪都會想別人高不高興、合不合適,我做不到這麼決絕。我演的這些角色離我其實都很遠,就是因為我在生活中不敢做,也做不到,所以才在戲裡盡情爆發。你在生活中如果成為姐姐那樣的人,生活的懲罰是很嚴峻的,可能作為比較現實的我,還是比較難以承受的。

《芳香之旅》中的春芬,那個角色很像我爸爸那一代。我們家床底下有好多好多獎狀,這麼大桶,一桶一桶的,有一次我奶奶家老房子翻修,還從天花板上掉下來一大桶獎狀。我爸爸就是那種永遠為了他的理想去拼的人,工作上一定要爭標兵,他永遠不在家,撲在工作上,拋家棄子的那種工作勁頭;對朋友一定是不拿人家一針一線,永遠都是自己吃虧。春芬就是他們那一代人,她到最後的那個失望,是被時代拋棄的失望,我爸爸也是,他一直走那麼快,等到廠子解散了,可能他也沒有拿到很好的退休金,會失落,其實跟有多少錢也沒關係,只是會覺得,我一輩子到最後好像還不如人家輕輕鬆鬆的人,會有那種失落。我爸爸後來看了《芳香之旅》,說這不就是我嗎。所以這部戲算是獻給我父親的。

在《紅河》裡我演了一個傻女阿桃,我當時不知道怎麼演,又不想給她加什麼外部動作,就是那種很表象的傻子,後來我找了孩子的狀態。我去觀察那些五到六歲孩子,發現他們的專注力實際上是很強的,而且他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邏輯裡,然後非常單純和熱情。後來我演阿桃看到張家輝,因為跟她爸爸的一顆痣長在同樣的地方,就覺得這是她爸,你說傻不傻。然後我也從造型上找感覺,那個故事發生在中越邊境,我就每天趴在中越大橋看那些來來往往的越南人。我的那些衣服都是從越南老太太身上買的,她們身材都特別苗條,很多衣服都穿了二十年以上。我還故意穿一雙很大的拖鞋,小孩不是都喜歡穿大人的大拖鞋嘛。最後導演說,每次進剪輯房我都不覺得這個人是你。

很多觀眾也記得我演《門徒》裡的那個吸毒女阿芬,她其實是為了向丈夫證明人是可以戒毒的,才染上了毒癮。我拍的時候就設想了一個場景,阿芬就是困在深井裡的人,拼命想爬出來,眼前只有一線光,吳彥祖(演的角色)就是給她遞了一根繩子的人,她剛要夠著,繩子又被抽回去。她對生的渴望,對於美好和愛的渴望特別強烈,所以對我來說很有吸引力。

在電影《門徒》中,張靜初飾演的阿芬想幫男友戒毒,但自己也染上毒癮。 (資料圖/圖)

演這些角色都需要很強的信念感,我演《門徒》的時候採訪了好些個吸毒的人,而且都是戒斷兩次以上的人,都是1990年代末吸毒的,有些是國企的會計,突然間經濟條件好了,有了錢不知道該幹嘛,就嘗試一些新鮮的東西,嚐到了毒品,然後人就毀了。後來我發現,第一,她們根本不知道吸毒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第二,她們根本戒不掉。她們出去,只要有個人拿個白粉,她就一定會接的。我覺得太可怕了,後來我就想說,如果演這個角色能讓大家提前看到這個後果,吸毒真可怕別碰了,可能就會有一點點意義了。

「這些年來你都經歷了什麼?」

我這個人比較叛逆,你越讓我怎麼樣,我就越不怎麼樣;你越讓我維持市場佔有率,我越不願意被名利所縛。 2010年演完《唐山大地震》,我就跑去紐約留學了,因為那個時候已經變成一種守業的狀況,大家對你期待很高,所以你就要多拍片,宣傳也不能掉。你會覺得活得很惶恐,有一種為了保住這些東西,做很多不願意做的事情(的感覺)。我說那我就不要了,我就走開,我覺得反正回來後工作還是會有的吧,所以說走就走了。

在電影《唐山大地震》中,張靜初飾演的方登童年時遇到地震,媽媽面對兩難時,救了她弟弟,放棄了救她。 (資料圖/圖)

回來之後,好像機會少了很多。我也很少再遇到《孔雀》那樣的劇組了,就是能夠提前進組三個月,學習一門新的語言,為了戲學習一門新的技能,比如乒乓球、手風琴,然後一整天就拍一場戲,確切地說是一個鏡頭──降落傘那場戲,我們就拍了一整天。現在很多時候都是我們求劇組說,能不能早一點到,我們做一些這些方面的訓練。還有的時候,你到了,對手演員不到,就是大家都很忙的感覺。

市場很殘酷,我從紐約回來以後,大概有六、七年時間,大家看到我好像一直在拍爛片。但其實很多時候演員演戲是很被動的,所謂“爛片”,你進去之前並不知道。例如《富春山居圖》,我去的原因是華哥(劉德華)簽了監製的工作,我想最差的結果是這個新導演不行,也會有華哥來兜底,終剪權也在華哥那。但我沒有想到,華哥最後沒有行使這些權力。一進去就發現不對,但是你人退不了了。

後來還會遇到一些很奇怪的事,戲拍著拍著,忽然間演員出事了,戲不了了之。有三、四年我覺得很詭異,好像特別流年不順。但我本身就是一個比較阿Q的人,每次碰到這些事,我都會想辦法轉化到比較正面的一面。例如我們拍《一場奮不顧身的愛情》的時候,戲拍了一半,演員出問題,戲停了。我就想,本來一直計畫要去轉山沒時間,正好戲停了,我就一個人去了格爾木。

但也有後遺症,這兩年我進劇組之前,大概開機前三天,我都會失眠,根本睡不著,擔心新的導演、新的演員,不知道能不能溝通,能不能合作,這戲能不能拍好。其實演員的力量是非常薄弱的​​,你能做的只是盡力而為。你看到可能這幾年我接的戲一般,但是找來的片約還是不少,你們現在知道的很多大火的戲,包括電視劇,我也錯過了,其實就是之前的影響,會猶豫很久,怕再接爛戲。

我一點都不後悔當初離開的決定。我自己覺得人一生的財富、名利都是固定的,看你怎麼取,是在年輕的時候都取完,等到心慌慌的時候發現自己空空如也;還是省著點,先用它做到了經濟獨立,然後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像是去留學、去看戲。

現在我回來,覺得比十年前的我在專業上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你沒準備好的時候,可能很多機會都來了,人家說你演得不錯,但我知道自己還不行,包括《門徒》,其實我都知道自己勁兒使得有點大了;包括《天水圍的夜與霧》,我對自己的表演不是那麼滿意,我覺得少了一些意外。

在電影《天水圍的夜與霧》中,張靜初飾演的曉玲長期被丈夫(任達華飾)家暴。 (資料圖/圖)

現在我不敢說是天才的表演,但起碼比原來進步很多。我記得特別清楚,2018年我演《無雙》,我剛到現場,第一場拍的就是審訊戲,我大概才演了一個鏡頭還是兩個鏡頭,製片人就把我抓到旁邊說,這些年你都經歷了什麼?我說怎麼了,他說你變化好大,進步好大。莊文強導演的太太也是,她才剛進機房看兩眼,就感嘆你這幾年怎麼了。我說是,我學習了。

這兩年,大家都在說“乘風破浪的姐姐”,說的其實就是女演員,尤其是中年女演員的困境。我從來接戲都不是很容易,為什麼要挑到那麼多爛戲呢?就覺得怎麼都得拍兩個。這幾年我反而覺得好了,一些文藝片開始回來,一些類型片開始出現,現在是好電影能出來的比較好的時候。

年齡焦慮,生活上我可能會有一點,就是到了這個年紀我到底要不要結婚,要不要有小孩,我會有這些焦慮,但在工作上我完全沒有。我對我的事業,從來沒有過一刻的擔憂和焦慮,這聽起來好像是虛偽的話,但事實就是如此。這個底氣就來自你在學習。你有沒有好,只有你自己知道,而且我也不是一個真的沒有演出機會的人,遲早能被大家看到,這個就是長跑和短跑的問題。可能在別人看來,覺得你好像消失了,有人說我被封殺了,都好好笑。其實我根本不怕你把我甩到谷底,那樣的話,我反彈的力量更強。我更怕站在山峰上,那樣風吹得好冷,周圍也沒有人。被期待是一個最累的事情,相當於人家給你穿了高跟鞋,你還能跑馬拉松嗎?所以我覺得現在多好,你最好對我一點期待都沒有,但我在專業上幾斤幾兩,我自己心裡有數。

我相信現在才是我最好的時候,有很多的潛能可以爆發。人家可能認為我是盲目自信吧,我覺得如果沒有出去學習,我不可能是現在的我,我可能更紅,但專業能力跟現在不可能是一樣的,可是專業能力弱,你怎麼走得更遠呢?

我每一次演出都很拼,就是不惜力,爾冬升導演也這麼說我。演員只要惜力,觀眾就能感覺到。你用生命掏出來的東西,是給觀眾的禮物,他們能收到,這是你用技巧去演所永遠沒辦法取代的。

所以我這次來演話劇特別開心,終於碰到了一群特別純粹的人,大家只是熱愛舞台,想把這件事情做好,他們讓我感覺到一種久違的,對於戲劇、藝術的熱愛和付出。我每天排練雖然累成狗,但一進排練場就活力滿滿,回到家才發現自己體力透支,就一直在這個循環裡面進行。

在電影《孔雀》中,嚮往著天空和遠方的張靜初在生活中被視為異類。 (資料圖/圖)

我以前從來沒想過我會當演員,一開始有點抗拒。可能很多人對演員會有偏見,我一開始也有。我剛從學校畢業的時候,演了一些戲,包括演完《孔雀》之後,別人只要一介紹我是演員,我就感覺臉臊紅,感覺人家說我是演員,就等於說我沒文化。後來真的接觸到很多藝術家,像陳道明老師,你會發現原來演員是一身的功夫。前陣子我本來要在國外拍一個跟教育有關的題材,為此我讀了很多跟教育有關的書。包括我拍《冰風暴》,學了很多戶外登山的技巧。在每個角色背後,我要做很多背景調查,其實就是不斷精進自己。演員這個工作,你要把它當成藝術來做,就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職業,你如果把它當作沽名釣譽的工具,你就辜負它了。要不然我之前為什麼要排斥呢?我為什麼會走,就是因為我覺得天天為名利,天天告訴我一定要有市場佔有率、曝光度,我覺得好煩躁,我找不到意義。現在我慢慢找到了,這份工作其實蠻好的,只要你夠真誠,你的影響力和你塑造的每一個生命角色,都是能夠傳遞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