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次見到惠英紅,是在浙江衛視的節目《無線超越班》上。
只要是真人秀就難免有劇本,每位嘉賓不約而同都有自己的人設,至於惠英紅,節目組給她的劇本是嚴格苛刻的女導師。
由此,她的嚴苛大家有目共睹。
薛凱琪上台介紹完自己後,惠英紅黑著臉,問她:
你四十歲還立少女人設,可是這樣,你只會把路越走越窄。
趙韓櫻子自信地帶來自己「迪冪孟札」的稱呼,惠英紅還是黑臉。
直指她這樣就是沒有個人特色,和蹭熱度沒什麼兩樣。
最後輪到了沈月,她一上台,沒說兩句就開始聲音顫抖,最後忍不住嗚咽地抽泣。
惠英紅此時的不理解,一下子是達到了頂峰。
她很奇怪沈月在哭什麼,沈月說害怕,她依然嚴肅地回應:
如果你連演戲都害怕,克服不了登台的恐懼,你怎麼做一個好演員?
一期節目,惠英紅毒舌到底,還和其他嘉賓因為對有一些演員表演產生分歧,而出現短暫的爭辯。
螢幕外的我們有些無法接受,覺得這裡面的惠英紅,和我們平常看到的她大相逕庭。
節目播出後第二天,就有行銷號碼快速出了通稿:
惠英紅性情大變,辣評明星學員,嚇哭學員。
不了解她的人都紛紛跟風,說她仗著是前輩,為老不尊。
但大多數人看得出,這是吳桐節目的慣性操作。
惠英紅還是那個紅姐,只是在節目裡用極端代替溫和,大多時候,她還是和善。
她在鄧萃雯給自己說,我的偶像就是你的時候,忽然又叫剛剛還批評了的薛凱琪上台來一起。
觀眾覺得她是咄咄逼人,但這只是惠英紅想要幫薛凱琪多爭取些鏡頭。
她深知做演員的苦,更知道女演員總是花期不長。
她盡力地想幫助自己可以幫的後輩,不論這會讓她落下什麼名聲。
回望惠英紅的過去,我們不難發現,她總是堅毅果敢,執著貫穿了她的一生。
執著在惠英紅這裡不是貶義詞,她是因為執著才得以進入演藝圈。
她又因為執著,心中一直只住著一個人。
從武打女星,到後來文藝片的常客,惠英紅切實地用自己的一生證明了,執著未必是件難事。
她對愛是執著的,初嘗愛情是在年少,但是此後她執著等待,一等就是六十多載。
惠英紅是正兒八經的皇室後代,父親是慈禧家的一支血脈,母親則是父親家中的童養媳。
她從小就跟著他,久而久之,也就這樣和他過了下去,為他生兒育女。
後來因為一些緣故,惠英紅的父親帶著他們舉家搬去了香港。
他們也不是沒有資本的狼狽逃離,與他們一同前去的,還有家裡一箱又一箱的金條。
一開始,父親是很有眼光的,買下了香港某條街上所有的房子。
明明可以靠著收租安安穩穩的渡過下半生,可是麻繩專挑細處斷,痛苦專找苦命人。
他的父親迷上了D博,一瞬間把家中所有都拱手讓了人。
所有的家用都被拿去填補父親捅的窟窿,公頃間,全家再無安身立命之處。
他們不得已,只能搬到鄉下漏雨的破木屋。
父親後來也鼓起勇氣,想著再重新來過,可是又遇歹人,直接將他一條腿打斷,一隻眼弄瞎。
這之後,父親就躲在了家裡,說什麼也不再出去工作。
家裡這麼多口人,還有一個已經喪失能力的壯年勞動力。
母親被逼無奈,只好送惠英紅還有妹妹去戲班學習貼補家用。
小小年紀的惠英紅其實不理解,為什麼自己的家會在瞬間變得破敗不堪。
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經家道中落。
她無法有怨言,事已至此,惠英紅選擇了默默忍受,只為了家裡還可以有口飯吃。
只在戲班賺不到幾個錢,惠英紅也去路上乞討,賣口香糖。
這一賣,就賣到了十幾歲。
在日復一日之中,惠英紅逐漸懂了這個世界的殘酷。
沒有人可憐他們的悲慘,甚至會對她賣口香糖表示厭惡,不斷驅趕。
惠英紅明白,想要活下去,就要執著堅定,就算日子一直是苦的,如果不輕易放棄,起碼還可以活下去。
那時的惠英紅,其實內心沒有抱多少希望。
她想,只要活著就好,未來怎麼樣,自己都能接受。
但這個念頭,在她十六歲時,在碼頭遇到一個人之後,徹底改變了。
那個人是一位美國士兵,起初,他只敢在遠處看惠英紅的叫賣。
後來有一天,他終於鼓起勇氣,走到了惠英紅的身邊,說了一句你好。
他們短暫卻深刻的緣分,也就此開始纏繞,甚至影響惠英紅終身。
士兵與她相遇了七日,惠英紅也就在這七日裡,給他講了自己過去的種種。
士兵只是默默地聽著,臉上帶笑,心裡已經開始心疼這個遭遇曲折的女孩。
本以為這種日子會一直持續,直到有一天,士兵再次站到她身邊,他先是沉默不語,後而才敢抬頭看她。
惠英紅讀不懂他此時的糾結,直到他告訴她:
我要去越南了,可能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回想起這幾天相處的種種快樂,惠英紅卻只有一霎是難以置信,轉瞬就又把它壓抑在了心底。
男人的眼神是複雜難言的感情,他當時沒有多麼轟轟烈烈地,給惠英紅表達自己的愛意,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結局注定未卜。
但他思來想去,還是悄悄地問她:
“我愛你”,用當地話怎麼說?
惠英紅顫抖著將讀音教給他,那一刻,她覺得有些無法言說的深刻至此算在心底深種。
後來的惠英紅,直到如今還沒忘記這一段難忘的「初戀」。
她曾身披婚紗接受過採訪,說到深情幾度落淚。她說:
如果你現在回來找我,跟我求婚,我一定會跟你在一起。
獨身六十三載,惠英紅或許也曾在思念的夜裡無法入睡,可是她知道這段感情終究是有緣無分的結果。
他始終相信那個美國士兵還活著,之後去國外參加一個活動,她遇到了一群美國老兵。
她猶豫幾時,最後還是決定向他們問出口:
有沒有人認得我是誰?
眾人紛紛搖頭,惠英紅淡淡一笑,嘆息自己還是只能無止境的等待。
惠英紅執著的愛一個人,他不曾孤獨過,因為這份執著填滿了她心底的漫漫長夜,給了她此後堅持下去的信心和理由。
執著隨著愛情,伴隨了她此後的每時每刻,也支撐起她此後生活的每一步。
她的又一執著,就是她自己的事業上,演戲。
士兵走後,惠英紅覺得自己不該放棄自己的未來,她想換個方向活下去,於是她去了歌舞廳學習舞蹈。
出挑的身姿,加之曾在戲班的經歷,惠英紅很快就成了熱門,光顧的人也越來越多。
導致他走上演藝事業的轉機,也在這時悄然而至。
1997年,張徹在籌拍《射鵰英雄傳》,但一直苦於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穆念慈演員。
或許是天意,他走進了惠英紅所在的那家舞廳,一眼看到了當時正在台上表演的惠英紅。
眉眼間英氣逼人,肉肉的臉蛋還有一份稚嫩。張徹隨即問她:
願不願意去演戲。
惠英紅是樂意的,可是做一位新人演員,薪水不增反降。
母親覺得這是賠本買賣,但這次父親竟然站了出來,支持他為了心底所想,奮勇一試。
惠英紅去了,在片場所有事情都親力親為,武打戲沒有經驗,她就算學也不退縮。
電影集合了當時的許多大牌,惠英紅也憑她優秀的表現,就此打開她的演藝之路。
至此,她走上了武打女星的道路,飾演的每個角色,身手俐落矯健。
即使在片場摔得粉身碎骨,包紮好了,還是會回到片場繼續拍攝。
在拍攝《爛頭何》時,原定的女演員因為武打戲太苦,臨時開拍時跑路。
惠英紅二話不說,直接接過了這個機會。
所有的武打鏡頭都是真槍實彈的,惠英紅沒有叫苦,還不斷堅持,只為呈現最好的結果。
對於她的事業,惠英紅秉持要做就要做好,竟然執著的成為迎難而上的那個,就不能退縮。
後來香港武打片落寞了,文藝片悄悄盛行,惠英紅忽然發現,自己是失了業。
也有文藝片的片約找到她,她接了下來,可是臨去的那天卻忽然被邵氏叫回。
他們很認真的對她說:
如果你現在去演了,就是破壞了你武打女星的頭銜。
這番猶豫之後,惠英紅徹底失去了她當時的機會,文藝片終究成為了大熱門,她被時代拋下,也終究無戲可拍。
焦慮侵襲了惠英紅的大腦,她感覺自己已然被時代拋棄,悲痛之下,她吞了一整瓶安眠藥,想要就此告別人生。
索性執著就像是惠英紅命格,如果她打算用這種方法草率的結束自己的生命,上天決不答應。
母親和妹妹及時將她救下,在她的病床前哭得泣不成聲,惠英紅這時幡然醒悟:
對啊,為什麼要想到死呢,我的人生明明還有那麼長。
命不該絕,所以更應該盡力的活下去。惠英紅這時,又將執著放在了自己生命的座右銘當中。
她復出了,沒有多麼轟轟烈烈,只想讓自己的演藝事業盡力不去遺憾。
她沒有權利去挑選角色,可是這並不會讓她就此被限制。
武俠劇是她擅長的門類,她演了陰險毒辣的滅絕師太,將其展現的入木三分。
終於也沒再有人限制她的文戲,她出演了《宮心計》,在這個女人的群像劇裡,將一個有野心卻無能力的譚司膳表現得淋漓盡致。
武打戲落寞了不要緊,惠英紅與時俱進,她什麼戲份都接,磨練了她後半程的演技。
何宇桓打算拍攝《心魔》時,遲遲找不到可以飾演的了母親那個角色的演員。
惠英紅看到這個角色後,直接說他可以飾演:
“一個有精神病,心底壓抑太多的女人,我可以演。畢竟我都瘋了五十多年了。”
正是這個角色,人們看到了在電梯裡又哭又笑的可憐女人,折服的不僅是觀眾,還有金像獎的評審。
她由此一舉拿下了“香港金像獎最佳女主角”,那年,她四十九歲。
很多人到了這個年紀,大概也不會再相信自己還有突破,可是惠英紅就是執著,拿到金像獎是對自己的肯定,這不是終結,而是我此後精彩人生的開始。
這之後,惠英紅的片約越來越多,人們在《心魔》裡看到了她更多演戲的可能,也不再只看中她俐落的武打動作,還有她走心的表演。
拿影後不是惠英紅開外掛,而是她就是有這樣紮實過硬的演技,演得了片中的百味人生。
《血觀音》裡,他是心狠手辣的棠夫人,面上溫和,交易場上一副和善面孔,私下卻暗自錢權交易,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女兒和孫女。
她可以在片中表現出一秒鐘變換表情,上一秒還笑得親和,下一秒就眼冒凶狠,看得人不寒而慄。
但到了《幸運是我》中,她成了獨居的老太太,遇到一個冷頭小子,與他從厭惡到成為朋友。
兩個角色可謂是天差地別,可是因為是惠英紅扮演,一切又都合情合理,彷彿真的一樣這樣一個人出現在我們面前。
惠英紅已經不需要再像誰去證明自己,她隨便一站,就能已然進入戲中,成為角色本身。
五十歲以後的惠英紅,用她一直的執著,身體力行表現了前幾天楊紫瓊,在獲得奧斯卡影后之後,說的那句話:
不要讓任何人定義你,永遠不要放棄。所有女性,我們都做得到!
人們會說,惠英紅對感情的執著是有些執迷不悔,可是惠英紅卻憑著這份執著,讓她如今還能細膩豁然的存活。
執著到底帶給惠英紅什麼,帶給了她新生的機會,帶給了他活在世上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