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封面印有一個留著爆炸頭女孩的錄音帶,
擺在了音像店的貨架上。
有一天,蕭復興帶著還沒上小學的兒子逛影音店。
小孩子剛到聽得懂歌的年紀。
面對著琳瑯滿目花花綠綠的錄音帶,肖復興也不知道要挑哪個好。
兒子這時指著一盒錄音帶上印著圓圓臉的小女孩問爸爸:
這盒怎麼樣?
蕭復興不認識錄音帶上的小姑娘,就隨便買下了。
回到家放到錄音機裡一聽,他和兒子都喜歡。
這一年,印著小女孩圓臉的錄音帶賣出250萬盒。
她的家很快就被各地趕來的歌迷圍得水洩不通。
母親臨時充當起了女兒的經紀人。
歌迷中,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青年,
給女兒的母親留下的印象最深刻。
來人操著一口山東口音,由於母親也是山東人,
對這名男青年就多了份親切。
男青年自我介紹,說是寫東西的,希望以後能跟女孩兒合作。
26年後,當年的男青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莫言這個名字,女孩當時覺得很特別。
那一年,年輕的作家剛刊登了成名作《透明的紅蘿蔔》與《紅高粱》。
而女孩也登上了美國《時代》周刊。
同時,第二張音樂專輯《星期六》的銷量,更是激增了400萬。
女孩叫張薔。
就是那位音像公司願意用一套四合院換她歌曲,
八十年代末火遍全中國的迪斯科女王。
多年以後莫言獲獎,張薔回憶起這段往事,
說當年每次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總覺得他很辛苦。
但二十多年走來,張薔的境遇也不輕鬆。
事業的火爆隨著愛情的到來戛然而止。
隨後的婚姻帶來的更是只有背叛和痛苦。
紅過、愛過,自然也恨過。
而這一切的起點,
要從紀錄電影製片廠大院、小提琴手母親、地下家庭舞會,
以及那26隻貓說起。
小時候,張薔最愛去的地方,是北影大院兒。
在她的印象裡,北影里美工畫在佈景牆上的黑雲彩,
簡直和天上的一模一樣。
張薔的母親是新影樂團裡的小提琴手。
自從父親和母親離婚,她就不離母親左右,
常常如跟屁蟲似的跑來跑去。
母親帶著她就住在中央新聞紀錄電影製片廠的大院子裡。
一牆之隔是測繪局,也是張薔每天上學的地方。
測繪局的旁邊就是北影。
有時候看畫佈景膩了,張薔就會找新的樂子。
母親所在的單位,幾乎每天都有送審的新片子。
院裡還有專門的放映廳。
張薔小時候在裡面,看過不少最新的電影和紀錄片。
小女孩膽子很大,有時候還敢溜進總編的辦公室「胡造」。
在辦公室,她又看到了不少國外電影的資料和畫報。
那個個叫不出名字的歌手和演員,為張薔開啟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尤其是照片中他們的衣著打扮,更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多年以後張薔回憶起來,
她記得當年看到一個女演員長得像花豹一樣,十分的漂亮。
相較於電影畫報帶給張薔的豐富想像,
放映廳裡的各種國外電影裡的新奇事物,
更是成為她漸漸長大後的模仿對象。
第一次看愛情片,除了臉紅心跳,她更覺得熱吻的畫面很美。
沒事的時候,就偷偷躲在屋裡照鏡子跟空氣模仿。
有一回在課堂上,她居然躲在一疊書本後又親又啃起來。
一旁的同桌看得目瞪口呆以為她中邪了。
使勁推了她一下悄悄問:你撒什麼癔症呢?
張薔頭也不回的說,別鬧,練親吻呢。
除了畫報和電影,自然還有音樂。
張薔母親所在的樂團裡,有各式各樣唱片的最新資料。
母親常常會把一些國外最新的音樂翻錄下來。
不知不覺中,這些都成為了張薔小時候的音樂啟蒙。
有一天,當一首英文歌曲響起來後,
張薔的身體彷彿遭到電擊,
她竟然跟著音樂節奏不自覺地扭動起來。
強烈的節奏感讓她產生一種異樣的快感。
甚至嫌身上的外套礙事,直接脫下來然後繼續跟著節奏跳。
直到長大後,張薔才知道那種音樂叫做迪斯可。
而當年聽到的歌曲,是麥可傑克森的《Billie Jean》。
轉眼到了八十年代,張薔也步入了青春期。
她終於可以學著畫報裡的人來打扮自己了。
那正是倒爺興盛的年代,張薔家附近就聚集了不少。
很多小年輕透過各種關係,從國外弄大批衣服販售。
各種新奇的款式,讓張薔眼花撩亂。
她穿上了新潮的裙子,眨眼間就成了街頭回購率最高的靚妹。
有一天在商店,一個男孩上來問:
週末家裡有舞會,來不來?
八十年代的街頭搭訕,是真的可以交到朋友的。
只不過那時候年輕人的舞會,都是半地下偷偷舉行的性質。
國家看的嚴,跳舞處於法律規定的灰色地帶。
即便冒著被抓被處理的風險,年輕人該跳還是跳。
張薔也參加過不少這樣的舞會。
甚至因為老頭老太的檢舉,還招過幾次片警。
批評歸批評,不過她下次還敢。
無論是在哪個大院的舞會,年輕人放的音樂基本上都是迪斯可。
張薔自然也越來越迷戀這種音樂。
16歲,她就參加了海淀區舉辦的青年歌手大賽。
大耳環、蝙蝠衫,唱的還是美國歌曲《什錦菜》。
從歌曲到打扮再到動作,樣樣都是新潮。
估計台下的評委,當時恨不得上去把張薔暴捶一頓。
結果也是明擺著的。
不要說得獎,就連初賽都沒通過。
緊接著在第二年,中央台舉辦青歌大賽,
張薔再次不死心的報了名。
結果還是老樣子,評審這關通不過。
但張薔也是犟,我就是要唱迪斯科,就是要做迪斯可歌手。
還好母親所處的圈子,幫了女兒大忙。
不久,母親音樂學院的老同學得知張薔愛唱迪斯科,
於是便給她介紹了一個「好活兒」。
當時的雲南音像出版社,正準備翻錄一批年輕人愛聽的歌曲。
正愁找不到合適的歌手,
經過母親同學的牽線搭橋,張薔順利通過試音。
錄製第一張專輯《東京之夜》,
出版社給了她1400塊的報酬。
因為唱得好,出版社又給了張薔7600塊,多錄了一張。
當時誰也沒想到,
這翻錄的專輯,居然能賣出兩百多萬份。
9000塊的酬勞現在聽起來不多。
可在1985年,
絕大多數人一個月的工資超不過70塊。
眼看著專輯大賣,一時間各路音像公司和出版商都紛紛登門。
1985年到1986年兩年時間,
張薔就錄製發行了19張專輯。
多年以後,已經是利物浦大學流行音樂研究所博士的王黔回憶,
他當時坐火車出遠門,
每到一個火車站,月台廣播裡播放的就兩個人的歌。
一個是鄧麗君,一個是張薔。
18歲的張薔火了。
但她的這種火,就像她當時參加的半地下家庭舞會一樣,
僅僅屬於年輕人和民間,而沒有得到電視台和舞台的認證。
那個年代國內的音樂主流是晚會歌手。
張薔唱的歌曲風格就像炸彈一般,很難獲得權威的認可。
也因此,她的專輯一張接一張的大賣著,
但在音樂領域,她似乎又是個局外人。
還好張薔還年輕,個性又大大咧咧,根本沒把這些放在心上。
看似張揚的一面,實則也隱隱透著孤僻。
要不在當年,她為何會有26隻貓。
那些貓,好比張薔精神上的寄託和陪伴。
更關鍵的因素恐怕還在於,
有點孤僻的張薔只有在貓的面前,
才能真正展現出自己對迪斯可的理解與熱愛。
走紅後,有人拿著一組四合院換她的歌。
也有一些知名的大腕兒,點名要跟她合作,創作新的迪斯可。
但看看他們寫的歌詞,張薔就忍不住想笑。
這是迪斯可嗎,要是唱出了簡直是侮辱耳朵。
好多次,她都忍不住直接拒絕對方,
從來不看他們是多大的腕兒。
不圓滑,不會聊天的這種個性,往往讓母親很著急。
有時候,母親以經紀人的身份,代替女兒跟人接洽。
但張薔依舊我行我素。
有一次,聽到女兒再次直言不諱的表達後,
尷尬的母親只能在旁邊不停的捅她趕緊住嘴巴。
就這樣,奇特的一面出現了。
一方面,張薔幾年下來專輯累積銷售超過了兩千萬。
登上了《時代》週刊,也被評為全球最受歡迎的女歌手。
可另一方面,國內樂壇對她的存在,幾乎視而不見。
再加上越來越多的影音商找她錄歌只是賺錢,
一些粗製濫造的歌,以及頻繁的翻唱歌曲,
漸漸讓張薔感到了厭倦。
雖說有困惑,但也不妨礙專輯大賣後她被歌迷喜歡。
有一次,她和劉曉慶等人一起走穴搞商演。
她上台演唱,台下的觀眾不停向台上丟著鋼鏵兒。
一場唱完,她和伴唱週曉鷗,一人撿了一帽子鋼鏵兒。
幾年之後,週曉鷗組了零點樂團。
出國留學的當年,和張薔一起走過穴的郭傳林,
則組創辦了黑豹樂團。
眼看國內的流行音樂要開啟新的旅程,
但張薔卻想著要離開了。
一方面是她對粗製濫造的音樂製作感到厭倦,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男友的召喚。
當時,交往多時的男友正在澳洲。
張薔又想著學習英文。
她告別了歌迷,告別了家中的26隻貓咪,悄悄出國。
21歲那年,男友變成丈夫。
再後來又有了兒子,張薔乾脆徹底回歸家庭。
關於自己當初回歸家庭的選擇,
多年後張薔曾這樣說過。
北京孩子嘛,什麼都不做吃喝總歸是不愁的。
沒有什麼危機意識,自然就隨遇而安了。
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拒絕,更不會去把握機會。
張薔還說,假如自己也是一北漂歌手的話,
夾緊尾巴做人,恭恭敬敬的去尋找機會,肯定也學的來。
歸根究底,還是環境和出身造就的個性差異。
可讓張薔始料未及的是,
原本想著結婚後就能過一輩子,
誰知夫妻倆度過了七年之癢,但丈夫卻開始腳踏兩隻船。
於是在29歲那年,她帶著孩子離婚了。
婚姻的失敗,突然讓張薔感到了迷惘。
她想著要重新出來唱歌,但一切物都是人非。
據說張薔曾錄過《彎彎的月亮》,
但聽過之後立刻就覺得不行,不是一個味兒。
好在吃喝不愁衣食無憂,能否複製當年的輝煌,
她也慢慢不放在心上了。
有時候我實在想唱了,就自掏腰包去錄音室唱上兩段。
除了在事業上蟄伏,因為孩子還小,
離婚後前幾年,她也沒考慮再婚。
而前夫曾提出復婚,並請求她的原諒,
但張薔果斷地拒絕了,因為她不想再回到以前的日子。
直到後來認識了鹹國坤,
張薔的愛情之火才又一次被點燃。
鹹國坤曾經當過兵,是她的歌迷。
此時,兒子已經十幾歲,張薔害怕傷害兒子。
就帶著鹹國坤回家吃飯,看看兒子的態度。
誰承想,兒子特別喜歡這個叔叔,
事後,還趕緊催著媽媽結婚。
兩個人相識半年多,加上兒子的支持,
張薔就這樣再婚了。
婚後她又生下一個女兒,一家四口非常幸福。
再婚之後這麼多年,在音樂旅途中,
鹹國坤還是張薔的經紀人。
平日里,張薔都喊他「賢哥」。
夫妻倆不但恩愛,
關鍵是賢哥將張薔的工作和行程,打理的井然有序。
張薔復出後的幾張新的專輯,丈夫都是出品人。
雖然他經常自謙為“外行老鹹”,
但他在妻子的團隊中,滿足了大家的一切需求。
也因此這麼多年過去,
賢哥總是驕傲的說,她在音樂上不少遺憾,
自己都幫助一一完成了。
我理解她,也會去完完整整地執行她的想法和意志。
不過即便如此,老夫老妻多年後,
兩人難免還會有分歧。
多年來,各種音樂類的綜藝節目也都曾找過張薔。
但她總覺得自己不圓潤,總是說大實話,
基本上都給回絕了。
但鹹國坤的看法,漸漸和張薔不再一樣。
不管是新推出的原創歌曲,
還是給每年的巡迴宣傳,
張薔都不應該放棄能夠展示自己的公共平台。
就這樣,當《乘風破浪第三季》邀請她的時候,
身為張薔的經紀人兼丈夫,
不但先斬後奏的給她答應下來,
事後又想盡各種辦法,最後勸說她答應參加。
此時的張薔雖已55歲,
但2020年到2021年,她又發行了整整9張專輯。
張薔總說自己很幸運。
年輕的時候早早就走紅,被60後們喜歡。
近年來,新專輯新的巡演以及新的爆炸頭回歸,
當年60後歌迷的子女,又成了她的新粉絲。
幾個世代幾十年,音樂的傳承不變。
當然,不變的還有張薔的個性。
相較於年輕時期,現在的她面對大眾和鏡頭,
既能侃侃而談,也能不時爆出一兩句幽默。
可骨子裡的東西是不會變的。
參加綜藝節目跟其他嘉賓聊天,
自己拿了多少報酬她都能隨口說出來。
看來,她還是她。
年輪增加了一圈又一圈,
但個性和對音樂的初衷依舊是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