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1-15高漸離

每個人心中都一個有俠客夢。

所以李白寄託於《俠客行》,“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在夢境與現實之間,俠客是古代文人的“精神寄託”。

幾千年來,中國人尤其是文人對俠客的痴迷,可以說都是來自於對現實生活的不滿,從而幻想著仗劍行俠、快意恩仇。

北大教授陳平原說,“千古文人俠客夢。既有入夢時的香甜,也就有夢醒處的苦澀,這點很好理解。我更想指出的是,此夢並非‘來無影,去無踪’,而是深深植根於中國人的歷史記憶。”

即,俠客並非文人虛構的人物。

司馬遷為中國歷史上真實的俠客立傳,在《遊俠列傳》中記敘了朱家、劇孟、郭解等俠義之事。

他們被稱為俠客,是因為他們有一種特殊的精神——“急人之難”,崇尚道義——“其言必信,其行必果”,以及為紓解別人危急而堅持的原則——“己諾必誠,不愛其軀”。

除了俠客,還有刺客。

司馬遷在《刺客列傳》中記載了五個不同時代的刺客:曹沫、專諸、豫讓、聶政和荊軻等。

這五人,在行為上彼此類似,以個人的暴行對抗強權;在生命選擇上有共同之處,奉行“士為知己者死”的信念;以及生命選擇所帶來的結果相同。

曹沫、專諸、豫讓、聶政、荊軻等刺客均是如此,在群雄紛爭的春秋戰國,因他人賞識而傾力報答,甚至不惜英勇獻身。雖然刺客的個人暴行並不一定正義,司馬遷卻對他們讚賞有加。畢竟,刺客重情重義、不畏強權、敢於犧牲的精神可歌可泣。

高漸離,可以看作是刺客與俠客之間的過客,既為報恩又是赴義。

在《刺客列傳》中,高漸離是與荊軻關聯的人物,類似於田光、蓋聶、魯句踐等。相對於蓋聶、魯句踐閃現,司馬遷卻給樂高漸離三次出場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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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軻既至燕,愛燕之狗屠及善擊筑者高漸離。荊軻嗜酒,日與狗屠及高漸離飲於燕市,酒酣以往,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於市中,相樂也,已而相泣,旁若無人者。 ——《史記·刺客列傳》

荊軻到了燕國以後,喜歡一個以宰狗為業的人以及擅長擊筑的流浪歌手高漸離。

以宰狗為業的人沒有姓名,暫且名之為“狗屠”。相對於高漸離,“狗屠”或許更荊軻受重視,所以司馬遷將其置於前。

荊軻特別好飲酒,天天與“狗屠”及高漸離在燕國市場上喝酒,喝得似醉非醉之後,高漸離擊筑,荊軻就和著節拍在街市上唱歌,相互很快樂,不一會兒又相互哭泣,像身旁沒有人一樣。

荊軻、“狗屠”、高漸離三人醉酒之後,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司馬遷如此記錄是否有所暗示呢?

“荊軻遊於酒人乎,然其為人沈深好書”——荊軻雖說混跡於酒徒中,可是他為人卻深沉穩重,喜歡讀書;“其所遊諸侯,盡與其賢豪長者相結”——他遊歷過的諸侯各國,都是與當地賢士豪傑德高望眾之人相結交。

通過對比,司馬遷無非想說,荊軻既有酒肉朋友,也有至交好友。 “狗屠”、高漸離與荊軻之交源於酒肉,而“狗屠”此後再也沒有出現過,從後來看高漸離明顯並非酒肉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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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為變徵聲,士皆垂淚涕泣。又前而為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復為羽聲忼慨,士皆瞋目,發盡上指冠。於是荊軻就車而去,終已不顧。 ——《史記·刺客列傳》

燕太子姬丹及賓客中知道此事的,都穿著白衣戴著白帽為荊軻送行。

“其事”是指荊軻赴秦刺殺。荊軻刺秦,姬丹門客竟也有知情者,甚至高漸離都知道了。這不僅意味著刺秦沒有保密措施,也暗示了刺秦注定失敗。

當然,還有一個潛在信息,高漸離能來送行,“狗屠”為何沒有出現?這問題很值得琢磨。 (前文分析,荊軻上路之前所等或是“狗屠”。)

來到易水岸邊,祭拜路神,取道上路,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著節拍唱歌,發出蒼涼淒惋的聲調,送行的人都流淚哭泣,一邊向前走一邊唱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復又發出慷慨激昂的聲調,送行的人們怒目圓睜,頭髮直豎,把帽子都頂起來。於是荊軻就上車走了,始終沒有回頭。

高漸離為荊軻送行,而沒有陪同赴秦,說明高漸離根本不配作刺客。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剛出發就料定踏上了一條不歸之路,此歌究竟是高漸離所唱,還是荊軻所唱?送行人怒目圓睜是驚訝,是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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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明年 ,秦並天下,立號為皇帝。於是秦逐太子丹、荊軻之客,皆亡。高漸離變名姓為人庸保,匿作於宋子。久之,作苦,聞其家堂上客擊筑,傍徨不能去。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從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竊言是非。”家丈人召使前擊筑,一坐稱善,賜酒。而高漸離念久隱畏約無窮時,乃退,出其裝匣中築與其善衣,更容貌而前。舉坐客皆驚,下與抗禮,以為上客。使擊筑而歌,客無不流涕而去者。宋子傳客之,聞於秦始皇。秦始皇召見,人有識者,乃曰:“高漸離也。”秦始皇惜其善擊筑,重赦之,乃矐其目。使擊筑,未嘗不稱善。稍益近之,高漸離乃以鉛置築中,復進得近,舉築樸秦皇帝,不中。於是遂誅高漸離,終身不復近諸侯之人。 ——《史記·刺客列傳》

在荊軻刺秦次年,秦王統一了天下,立號為皇帝。於是通輯燕太子姬丹和荊軻的門客,門客們都潛逃了。高漸離更名改姓給人家當酒保,隱藏在宋子這個地方作工。

相對於高漸離,“狗屠”藏匿夠深,至今沒有踪跡。

高漸離做工時間長了,覺得很勞累,聽到主人家堂上有客人擊筑,徘徊往來捨不得離開。常自言自語道:“那築的聲調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

僕人將高漸離的話告訴主人,說:“那個庸工懂得音樂,私下評論很有見解。”主人家叫高漸離到堂前擊筑,在座賓客都說他擊得好,賞給他酒喝。

高漸離考慮到長久地隱姓埋名,擔驚受怕的躲藏下去沒有盡頭。退下堂來,把自己的築和衣裳從行囊中拿了出來,改換裝束來到堂前,滿座賓客大吃一驚,離開座位用平等的禮節接待他,尊為上賓。

請他擊筑唱歌,賓客們聽了,無不被感動得流著淚而離去的。宋子城裡的人輪流宴請他做客,這消息被秦始皇聽到。

秦始皇召令進見,認識他的人說:“這是高漸離。”秦始皇憐惜他擅長擊筑,不能輕易赦免了他的死罪,於是薰瞎了他的眼睛。讓他擊筑,沒有一次不說好。高漸離因為擊筑越來越接近秦始皇,高漸離便把鉛放進築中,再進宮擊筑靠近時,舉築砸秦始皇,沒有擊中。於是秦始皇就殺了高漸離,並終身不敢再接近從前東方六國的人了。

高漸離以其個人特長——善擊筑(一種樂器)完全可以頤養終老,然而出於對朋友情義,毅然決然舉起鉛築撲打秦王。

以樂器行刺客之舉,高漸離承擔荊軻未竟的刺秦事業,得以美名流傳千古。他是刺客中的俠者:以四海為家,自由而熱烈,不仰仗於權貴,不為五斗米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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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語:

“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明代曹學佺認為講義氣多半是從事卑賤職業的普通民眾,而有知識的人卻往往做出違背良心、背棄情義的事情,從高漸離與“狗屠”來看也不盡然。

刺客、俠客之所以為“客”,在於為義所驅動,而非為“主”所豢養、驅使。他們可以寄身於權貴的門第之下,但“主”與“客”之間是獨立自主的去留關係,既非人身依附,也不是僱傭。

刺客與俠客,在本質上是一種俠義精神——為“義”驅動“赴士之厄困”。不同的是:俠客“赴義”,公平正義乃是行動前提;而刺客“報恩”,則不論是非曲直,為某種利益而奪人性命。

無論是刺客“報恩”,還是俠客“赴義”,倫理力量和道德判斷始終放在首位,他們不因小恩而害大義。

而高漸離刺秦,是出於對朋友的情義。他既不同於刺客,也不同於俠客,乃是刺客中的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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