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海外版
孫犁作品部分譯本
孫犁作品部分譯本
孫犁青年時期即以《荷花淀》成名,但並未大紅大紫;中年生病,封筆二十餘載;晚年筆耕於“芸齋”,崇尚“人淡如菊”。青年孫犁和晚年孫犁創作旨趣大有不同,故以「清荷」「淡菊」兩種風格名之。以往研究者多把目光投向青年孫犁,關注他作品中主題的獨特和敘述的詩意,即「清荷」一面。新世紀以來,孫犁研究明顯發生兩個轉向,一是更為關注晚年孫犁的「淡菊」風格,二是建構整體孫犁,闡述兩個階段之間的關係。受各種因素影響,海外對孫犁的評價與國內並不同步。透過對照青年孫犁、晚年孫犁兩個創作階段,可以看出其海外譯介的情況及特徵。
被廣泛譯介的青年孫犁
青年孫犁時期,指孫犁上世紀30年代開始寫到上世紀60年代初擱筆。這段時期,孫犁作品的翻譯和介紹已經開始。上世紀50年代初,孫犁屬於被重點培養的青年作家。 1951年底,孫犁參加了訪問蘇聯的中國作家代表團,同行者有柳青、魏巍、李季、康濯、徐光耀等,都是文壇青年才俊。作家代表團由馮雪峰擔任團長,一個多月時間內訪問了莫斯科等地,參加多項文學活動,受到蘇聯作協熱情招待,擴大了中國作家在蘇聯的影響。孫犁由此走向了“世界”,近距離體驗了蘇俄文學生態,回國後寫了多篇訪蘇紀實。
1950年代,中國積極向海外推廣優秀文學作品。古典文學、現代文學的佳作,精心挑選後,成規模地譯出。 1951年,外文局創辦了《中國文學》,以叢刊形式定期出版,並有計劃地進行外譯工作,成為展示中國文學的重要窗口。 《中國文學作品英譯本索引手冊》(胡志揮編,譯林出版社1993年版)中的許多作品,就來自《中國文學》。孫犁小說頗受《中國文學》關注。 1961年,《中國文學》發表了《鐵木前傳》。 1964年,發表了《孫犁小說選》,收錄《吳召兒》《丈夫》。 1966年,發表了《村歌》。其時,翻譯家戴乃迭正處於活躍期,將多部孫犁作品譯出,推薦給國外讀者。 1962年,戴乃迭翻譯了孫犁的《山地回憶》和《蘆花蕩》,發表於《中國文學》第9期。 《風雲初記》片段發表於《中國文學》1963年第9期;《光榮》發表於1965年第10期。由此可見,「青年孫犁」被翻譯推介的頻率很高。
這些被選中的孫犁作品,既屬於革命歷史敘事,也具有較高的文學性。孫犁的辨識度在於,他參與了以豪邁、粗獷為美學底色的革命敘事洪流,又具有獨特的個人視角,顯現出柔美、克制的「清荷」風格。在硝煙炮火中,他聞到了荷花澱飄來的陣陣花香。正如《荷花淀》中的經典描寫:「這女人編著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編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潔白的雲彩上。她有時望望淀裡,淀裡也是一片銀白世界。孫犁受到遴選者青睞的原因。
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一些海外研究者將孫犁作品劃入抗日小說的範疇,而在這個框架中,孫犁作品的獨特性被忽略,比如美國學者夏志清就沒有在他的《中國現代小說史》中提及孫犁及其作品。其對革命作家的態度,受到了捷克斯洛伐克漢學家普實克的批評,後者給予解放區文學很高評價,認為「發生在解放區生活各個方面的種種變遷,也許是中國人民歷史上最光輝的一頁」。整體來看,冷戰時期的研究者仍未能體認到孫犁作品的獨特價值。
有待重新定位的晚年孫犁
1970年代末,孫犁重返文壇,出版了《芸齋小說》及大量散文。晚年孫犁可謂“衰年變法”,知人論世,都與先前的“清荷”風格不同,形成獨立傲岸的“淡菊”風格。如何分辨、統一兩者間的關係,成為研究者關注的問題。學者楊聯芬在1998年的論文中,將孫犁定位為“革命作家中的‘多餘人’”,不再把孫犁框定在傳統的敘述範疇,而是發掘他更為獨特的因素。評論家李敬澤2002年的《半世紀兩個孫犁》,傳達了同樣的研究旨。這段時期,孫犁作品的海外譯介情況,亦有變化。
上世紀80年代初,孫犁重回出版界視野。 1982年,《荷花淀》由外文出版社出版,《孫犁小說選》由《中國文學》雜誌社出版。 1982年、1983年,《風雲初記》的英文、法文版相繼出版。如此看來,孫犁的譯介與寫作產生了一個「滯差」:寫作進入晚年孫犁階段,但譯介出版的作品,仍然是青年孫犁時期的代表作。
在研究方面,海外學者對孫犁的特殊性有了新認識。德國漢學家顧彬不再先入為主地劃分作家陣營,對孫犁的評價也隨之面貌一新。顧彬認為,孫犁是「解放區成長起來的最重要的作家」「甚至是新中國的偉大敘事者之一」「寫出女性戰友們『美的心靈』」。
稍感遺憾的是,晚年孫犁的作品還較少被翻譯出去。許多海外研究者認為孫犁的創作在上世紀60年代就終結了,這個錯覺也影響了對孫犁的整體判斷。例如Rosemary Maeve Haddond在關於中國「鄉土小說」的博士論文中,專闢了「荷花淀派與孫犁」(Hehuadian school and SunLi)一節,把孫犁置放於鄉土敘事傳統,仍然沿襲了以前的思路。因此,如何重估“晚年孫犁”的價值,將其推介給世界,形成完整的“孫犁形象”,是一個亟須重視的問題。
孫犁青年時,「荷花淀派」與「山藥蛋派」相提並論;孫犁晚年時,曾有「南巴(金)北孫(犁)」的說法,由此可見孫犁的文壇地位。孫犁崇尚淡泊,自甘“邊緣”,但新世紀以來,孫犁研究一直保持著較高熱度,國內平均每年發表百餘篇學術論文。隨著國際學術文化交流的進一步增強,相信孫犁的「清荷」「淡菊」風格都會得到海外學術界的關注,同放異彩。
(作者係天津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