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簡介(小學文重要詩人集作之杜甫)

2022-10-11杜甫

個人簡介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晚唐大詩人,號稱「詩聖」。原籍湖北襄陽,生於河南鞏縣。初唐詩人杜審言之孫。唐肅宗時,官左拾遺。後入蜀,友人嚴武推薦他做劍南節度府參謀,加檢校工部員外郎。故後世又稱他杜拾遺、杜工部。

杜甫七歲會作詩,十四五歲時能與當時文上吟唱。 20歲開始為時十年以上的壯遊,先南遊吳越,後北遊齊趙。杜甫在25歲的時候,父親杜閒在山東克州任司馬,他曾藉省親之機到山東各處遊歷。 35歲到長安應試,落第後居長安十年。安史亂起,攜家逃難。後因成都戰亂,杜甫又遷至夔州,過著貧窮的生活。最後病逝於湘水的一條破船上。

杜甫的詩具有豐富的社會內容、強烈的時代色彩和鮮明的政治傾向,深刻地反映了安史之亂前後一個歷史時代政治時事和廣闊的社會生活畫面,因而被稱為一代「詩史」。杜詩風格,基本上是“沈鬱頓挫”,語言和篇章結構又富於變化,講求煉字煉句。同時,其詩兼備眾體,除五古、七古、五律、七律外,還寫了不少排律,拗體。藝術手法也多種多樣,是唐詩思想藝術的集大成者。杜甫也繼承了漢魏樂府「感於哀樂,緣事而發」的精神,擺脫樂府舊題的束縛,創作了不少「即事名篇,無復依傍」的新題樂府,如著名的「三吏”“三別”等。

杜甫

寫作背景

《望岳》這首詩是杜甫的早期作品。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736),年輕的詩人離開了長安,到兗州(今屬山東省)去省親──其父杜閒當時任兗州司馬。此後大約三、四年內,他一直在山東、河北一帶漫遊,結交了不少朋友。這首詩就是這段期間寫的。詩中熱情地讚美了泰山高大雄偉的氣勢和神奇秀麗的景色,也透露了詩人早年的遠大抱負,歷來被譽為歌詠泰山的名篇。

《春望》寫於「安史之亂」時期,當時,唐朝首都長安已被叛軍安祿山佔領,唐玄宗帶著傾國佳人楊貴妃偷偷向四川逃去,叛軍焚燒宮室,殺戮無辜,人民朝不保夕,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三月,春天又來到了長安城,然而,昔日繁華的都城,卻已被叛軍踐踏得破敗不堪。因為戰亂,詩人被迫隻身留居在淪陷的都城,目睹破碎衰敗的祖國,黯然神傷,寫詩抒發了國破家亡、憂國思親的沉痛悲苦之情。

《石壕吏》:唐肅宗乾元年(758)冬末,杜甫回到洛陽,看看戰亂後的故鄉。但不到兩個月,情況逆轉,唐軍在鄒城大敗,郭子儀退守河陽,洛陽一帶又騷動起來。詩人這時被迫離去,經新安、石壕、潼關等地回到華州。一路上他所看到的都是徵夫怨婦們的愁眉苦臉,所聽到的是別家出征時的哭聲。著名的《三吏》《三別》,就是根據這番經驗寫成的。其中,《石壕吏》因構思巧妙和情節生動而流傳得最廣。

《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唐肅宗乾元二年(759),關中地區鬧飢荒,民不聊生。這年秋天,杜甫棄官到秦州(現在甘肅天水),又輾轉經同谷(現在甘肅成縣)到了四川。在親友的幫助下,在成都西郊的驕花溪畔建起了一座草堂,過上了暫時安定的生活,他感到快樂和自足,於是歌唱春雨,尋花漫步,遣興江邊,以詩酒自娛。但是,這種表面上的安逸,掩飾不住他的貧窮,更不能沖淡他那一貫的憂國憂民情懷。上元二年(761)秋天,一場暴風雨襲擊了他的茅屋,再一次把他從浪漫的隱居生活中敲醒,讓他面對現實,讓他憂思,於是寫下了這首詩。

佳句解讀

1.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

【品析】這是近望所見。上句寫泰山的秀美,用的是虛筆。為什麼要用虛筆?因為泰山的秀美實在是一言難盡,不如只寫造物主對泰山情有獨鍾,這是詩人的強烈感受,是泰山的秀美在詩人心靈上的折光反映。下句寫泰山的高大,這是實寫。 「陰陽」分指山的南、北兩面,山南先得日光,故易曉;山北日光不到,在曉猶昏。 「割」字練得極好,從山的北面來看,那照臨下土的陽光就像被一把碩大無朋的刀切斷了一樣,突出了泰山遮天蔽日的形象。

2.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品析】這是化用孟子的名言:「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但用在這裡卻有深刻的意義:它不只是詩人要攀登泰山極頂的誓言,也是詩人要攀登人生頂峰的誓言。詩人早年就“竊比稷與契”,常以“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自任,沒有這樣的情懷,是寫不出如此動人的詩句的。這最後兩句,寫由望岳而產生的登岳的意願。 「會當」是唐人口語,意即「終當要」。

3.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品析】開篇即寫春望所見:國都淪陷,城池殘破,雖然山河依舊,可是亂草遍地,林木蒼蒼,一個「破」字,使人觸目驚心。繼而一個「深」字,令人滿目淒然。詩人在此明為寫景,實為抒感,寄情於物,托感於景。 「國破」的頹垣殘壁同富有生意的「城春」對舉,對照強烈。 「國破」之下繼以「山河在」,意思相反,出人意料;「城春」原當為明媚之景,而後綴以「草木深」則敘荒蕪之狀,先後相悖,又是一翻。明代胡震亨極贊此聯說:“對偶未嘗不精,而縱橫變幻,盡越陳規,濃濃淡淡,動奪天巧。”

4.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品析】詩人睹物傷懷,見到開放的鮮花,禁不住悲愴落淚,聽到鳥兒的啼叫,也禁不住魂悸心驚。通常,詩人們往往用春天的繁花似錦,百鳥齊鳴來襯托心情的愉悅和歡暢,可是在這裡,花好似在落淚,鳥彷彿受驚駭。用來表現詩人的悲傷和煩惱。這一句對仗極為工整,非常生動形象,是極好的詩句。

5.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品析】這是千古名句。活著的人也不過是暫且偷生罷了,死去的人則永遠「結束」(已)了。既表達出了對死者的哀悼,也表達出生者的無奈和不幸。整個基調悲傷卻不過度,和《詩經》「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傳統基調是一致的,因而千古傳誦。每當有什麼不幸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往往被人引用。

6.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

【品析】如何能得到寬敞的大屋千萬間,庇護天下貧寒士人都喜歡!風雨中不動安穩如山。杜甫身處漏雨茅屋,怎麼會突發狂想,要「大庇天下寒士」呢?杜甫生長在一個「奉儒守官,未墜素業」的官僚地主家庭,儒家的仁愛思想對他的影響非常大,使他從小就立下「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志向。他晚年客居成都,靠朋友接濟維生,但憂國憂民之心不減。他因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一事發出的不止是身世之概,更有推己及人的博愛情懷。杜甫的感情是真摯的,是不容置疑的。

精講詩賞析

杜甫《望岳》詩,共有三首,分詠東岳(泰山)、南嶽(衡山)、西嶽(華山)。這一首是望東岳泰山。開元二十四年(736),二十四歲的詩人開始過著「裘馬清狂」的漫遊生活。此詩即寫於北遊齊、趙(今河南、河北、山東等地)時,是現存杜詩中年代最早的一首,字裡行間洋溢著青年杜甫那種蓬蓬勃勃的朝氣。

全詩沒有一個「望」字,但句句寫向岳而望。距離是自遠而近,時間是從朝至暮,並由望岳懸想將來的登岳。

首句「岱宗夫如何?」寫乍一望見泰山時,高興得不知怎樣形容才好的那種揣摩勁和驚嘆仰慕之情,非常傳神。岱是泰山的別名,因居五嶽之首,故尊為岱宗。 “夫如何”,就是到底怎麼樣呢? 「夫」字在古文中通常是用於句首的虛字,這裡把它融入詩句中,是個新創,很別緻。這個「夫」字,雖無實在意義,卻少它不得,所謂「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

“齊魯青未了”,是經過一番揣摩後得出的答案,真是驚人之句。它既不是抽像地說泰山高,也不是像謝靈運《泰山吟》那樣用「崔崒刺雲天」這類一般化的語言來形容,而是別出心裁地寫出自己的體驗–在古代齊魯兩大國的國境外還能望見遠橫亙在那裡的泰山,以距離之遠來烘托出泰山之高。泰山之南為魯,泰山之北為齊,所以這一句描寫出地理特點,寫其他山岳時不能挪用。明代莫如忠《登東郡望岳樓》詩說:「齊魯到今青未了,題詩誰繼杜陵人?」他特別提出這句詩,並認為無人能繼,是有道理的。

「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兩句,寫近望中所見泰山的神奇秀麗和巍峨高大的形象,是上句「青未了」的註腳。 「鐘」字,將大自然寫得有情。山前向日的一面為“陽”,山後背日的一面為“陰”,由於山高,天色的一昏一曉判割於山的陰、陽面,所以說“割昏曉”。 「割」本是普通字,但用在這裡,確是「奇險」。由此可見,詩人杜甫那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創作作風,在他的青年時期就已養成。

「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兩句,是寫細望。見山中雲氣層出不窮,故心胸亦為之蕩漾;因長時間目不轉睛地望著,故感到眼眶有似決裂。 「歸鳥」是投林還巢的鳥,可知時已薄暮,詩人還在望。不言而喻,其中蘊藏著詩人對祖國河山的熱愛。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最後兩句,寫由望岳而產生的登岳的意願。 「會當」是唐人口語,意即「一定要」。如王勃《春思賦》:「會當一舉絕風塵,翠蓋朱軒臨上春。」有時單用一個「會」字,如孫光憲《北夢瑣事》:「他日會殺此豎子!」即杜詩中亦常有單用者,如“此生那老蜀,不死會歸秦!”(《奉送嚴公入朝》)如果把“會當”解作“應當”,便欠準確,神氣索然。

從這兩句富有啟發性和象徵意義的詩中,可以看到詩人杜甫不怕困難、敢於攀登絕頂、俯視一切的雄心和氣概。這正是杜甫能夠成為一個偉大詩人的關鍵所在,也是一切有所作為的人所不可缺少的。這就是為什麼這兩句詩千百年來一直為人們所傳誦,而至今仍能引起我們強烈共鳴的原因。清代浦起龍認為杜詩“當以是為首”,並說“杜子心胸氣魄,於斯可觀。取為壓卷,屹然作鎮。”(《讀杜心解》)也正是從這兩句詩的象徵意義著眼的。這和杜甫在政治上“自比稷與契”,在創作上“氣劘屈賈壘,目短曹劉牆”,正是一致的。此詩被後人譽為“絕唱”,並刻石為碑,立在山麓。無疑,它將與泰山永垂不朽。

《石壕吏》賞析

唐肅宗乾元二年(759)春,郭子儀等九節度使六十萬大軍包圍安慶緒於鄒城,由於指揮不統一,被史思明援兵打得全軍潰敗。唐王朝為補充兵力,便在洛陽以西至潼關一帶,強行抓人當兵,人民苦不堪言。這時,杜甫正由洛陽經過潼關,趕回華州任所。途中就其所見所聞,寫成了《三吏》、《三別》。 《石壕吏》是《三吏》中的一篇。全詩的主題是透過「有吏夜捉人」的圖像描繪,揭露官吏的橫暴,反映人民的苦難。

前四句可看作第一段。首句“暮投石壕村”,單刀直入,直敘其事。 「暮」字、「投」字、「村」字都需玩味,不宜輕易放過。在封建社會裡,由於社會秩序混亂和旅途荒涼等原因,旅客們都“未晚先投宿”,更何況在兵禍連接的時代!而杜甫,卻於暮色蒼茫之時才匆匆忙忙地投奔到一個小村莊裡借宿,這種異乎尋常的情景就富於暗示性。可以設想,他或者是壓根兒不敢走大路;或者是附近的城鎮已蕩然一空,無處歇腳;或者……總之,寥寥五字,不僅點明了投宿的時間和地點,而且和盤托出了兵荒馬亂、雞犬不寧、一切脫出常規的景象,為悲劇的演出提供了典型環境。浦起龍指出這首詩「起有猛虎攫人之勢」(《讀杜心解》),這不僅是就「有吏夜捉人」說的,而且是就頭一句的環境烘託說的。 「有吏夜捉人」一句,是全篇的提綱,以下情節,都從這裡出生出來。不說“徵兵”、“點兵”、“招兵”而說“捉人”,已於如實描繪之中寓揭露、批判之意。再加上一個「夜」字,含意更豐富。第一、表明官府「捉人」之事時常發生,人民白天躲藏或反抗,無法「捉」到;第二、表明縣吏「捉人」的手段狠毒,於人民已經入睡的黑夜,來個突然襲擊。同時,詩人是“暮”投石壕村的,從“暮”到“夜”,已過了幾個小時,這時當然已經睡下了;所以下面的事件發展,他沒有參與其間,而是隔門聽出來的。 「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兩句,表現了人民長期以來深受抓丁之苦,晝夜不安;即使到了深夜,仍然寢不安席,一聽到門外有了響動,就知道縣吏又來“捉人”,老翁立刻“逾牆”逃走,由老婦開門周旋。

從「吏呼一何怒」至「猶得備晨炊」這十六句,可看作第二段。 「史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兩句,極為概括、極其形像地寫出了「吏」與「婦」的尖銳矛盾。一“呼”、一“啼”,一“怒”、一“苦”,形成了強烈的對照;兩個狀語“一何”,加重了感情色彩,有力地渲染出縣吏如狼似虎,叫囂隳突的橫蠻氣勢,並為老婦以下的訴說製造出悲憤的氣氛。矛盾的兩面,具有主與從、因與果的關係。 “婦啼一何苦”,是“吏呼一何怒”逼出來的。下面,詩人不再寫“吏呼”,全力寫“婦啼”,而“吏呼”自見。 「聽婦前致詞」上啟下。那“聽”是詩人在“聽”,那“致詞”是老婦“苦啼”著回答縣吏的“怒呼”。寫「致詞」內容的十三句詩,多次換韻,明顯地表現出多次轉折,暗示了縣吏的多次「怒呼」、逼問。讀這十三句詩的時候,千萬別以為這是「老婦」一口氣說下去的,而縣吏則在那裡洗耳恭聽。實際上,「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不僅發生在事件的開頭,而且持續到事件的結尾。

從“三男鄴城戍”到“死者長已矣”,是第一次轉折。可以想見,這是針對縣吏的第一次逼問苦的。在這以前,詩人已用「有吏夜捉人」一句寫出了縣吏的猛虎攫人之勢。等到“老婦出門看”,便撲了進來,賊眼四處搜索,卻找不到一個男人,撲了個空。於是怒吼道:「你家的男人都到哪裡去了?快交出來!」老婦泣訴說:「三個兒子都當兵守鄴城去了。一個兒子剛剛捎來一封信,信中說,另外兩個兒子已經犧牲了! ……」泣訴的時候,也許縣吏不相信,還拿出信來交縣吏看。總之,「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處境是夠使人同情的,她很希望以此博得縣吏的同情,高抬貴手。不料縣吏又大發雷霆:「難道你家裡再沒有別人了?快交出來!」她只好針對這一點訴苦:「室中更無人,惟有乳下孫。」這兩句,也許不是一口氣說下去的,因為「更無人」與下面的回答發生了明顯的矛盾。合理的解釋是:老婦先說了一句:「家裡再沒人了!」而在這當兒,被媳婦抱在懷裡躲到什麼地方的小孫兒,受了怒吼聲的驚嚇,哭了起來,掩口也不頂用。於是縣吏抓到了把柄,威逼道:「你竟敢撒謊!不是有個孩子哭嗎?」老婦不得已,這才說:「只有個孫子啊!還吃奶呢,小得很!」「吃誰的奶? 總有個母親吧!她只好硬著頭皮解釋:「孫子是有個母親,她的丈夫在鄒城戰死了,因為要奶孩子,沒有改嫁。可憐她衣服破破爛爛,怎麼見人呀!還是行行好吧!不肯罷手。老婦生怕守寡的兒媳被抓,餓死孫子,只好挺身而出:“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急應河陽役,猶得備晨炊。”老婦的“致詞”,到此結束,表示縣吏勉強同意,不再「怒吼」了。

最後一段雖然只有四句,卻照應開頭,涉及所有人物,寫出了事件的結局和作者的感受。 「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表示老婦已被抓走,媳婦低聲哭泣。 「夜久」二字,反映了老婦一再哭訴、縣吏百般威逼的漫長過程。 「如聞」二字,一方面表現了媳婦因丈夫戰死、婆婆被「捉」而泣不成聲,另一方面也顯示出詩人以關切的心情傾耳細聽,通夜未能入睡。 「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兩句,收盡全篇,於敘事中含無限深情。試想昨日傍晚投宿之時,老翁、老婦雙雙迎接,而時隔一夜,老婦被捉走,兒媳婦泣不成聲,只能與逃走歸來的老翁作別了。老翁是何心情?詩人作何感想?給讀者留下了想像的餘地。

仇兆鰲在《杜少陵集詳註》裡說:「古者有兄弟始遣一人從軍。今驅盡壯丁,及於老弱。詩雲:三男戍,二男死,孫方乳,媳無裙,翁逾牆,婦夜往。父子、兄弟、祖孫、姑媳慘酷至此,民不聊生極矣! 當時唐祚,亦岌岌乎危哉! 」就是說,“民為邦本”,把人民整成這個樣子,統治者的寶座也就岌岌可危了。詩人杜甫面對這一切,沒有美化現實,卻如實地揭露了政治黑暗,發出了「有吏夜捉人」的呼喊,這是值得高度評價的。

在藝術表現上,這首詩最突出的一點則是精煉。陸時雍稱讚道:「其事何長!其言何簡!」就是指這一點說的。全篇句句敘事,無抒情語,亦無議論語;但實際上,作者卻巧妙地透過敘事抒了情,發了議論,愛憎十分強烈,傾向性十分鮮明。寓褒貶於敘事,既節省了很多筆墨,又毫無概念化的感覺。詩也運用了藏問於答的表現手法。 「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概括了矛盾雙方之後,便集中寫“婦”,不復寫“吏”,而“吏”的蠻悍、橫暴,卻於老婦“致詞”的轉折和事件的結局中暗示出來。詩人十分善於剪裁,敘事中藏有不盡之意。一開頭,只用一句寫投宿,立刻轉入「有吏夜捉人」的主題。又如只寫了“老翁逾牆走”,未寫他何時歸來;只寫了“如聞泣幽咽”,未寫泣者是誰;只寫老婦“請從吏夜歸”,未寫她是否被帶走;卻用照應開頭、結束全篇既敘事又抒情的「獨與老翁別」一句告訴讀者:老翁已經歸家,老婦已被捉走;那麼,那位吞聲飲泣、不敢放聲痛哭的,自然是給孩子餵奶的年輕寡婦了。正由於詩人筆墨簡潔、洗練,全詩一百二十個字,在驚人的廣度與深度上反映了生活中的矛盾與衝突,這是十分難能可貴的。

《春望》賞析

這是一首五言律詩,作於至德二載(757)。詩人當時為安史叛軍所俘,身陷長安。杜甫眼見山河依舊而國破家亡,春回大地卻滿城荒涼,在此身歷逆境、思家情切之際,不禁觸景生情,發出深重的憂傷和感慨。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長安淪陷,國家破碎,只有山河依然存在;春天來了,長安城空人稀,草木茂密深沉。首聯從大處著眼,為悲壯之筆。一個「破」字,使人觸目驚心,一個「深」字,令人滿目淒然。自然法則不會因時勢的變化而改易,眼前人事和永恆時空的對比,使詩人更強烈地感覺著內心的荒涼寂寞,以至於所見只剩下山河草木,一片空廓。司馬光《溫公續詩話》說:「山河在,明無餘物矣;草木深,明無人矣。」此聯明為寫景,實為抒情,寄情於物,托感於景。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簽》稱讚這一聯:“對偶未嘗不精,而縱橫變幻,盡越陳規,濃淡淺深,動奪天巧,百代而下,當無復繼。”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感傷國事,面對繁花,不禁涕淚四濺,親人離散,鳥鳴驚心,反覺增加離恨。頷聯從小處落筆,情因景生,景隨情移,其意義有兩種解說:一說這是對比寫法,詩人為國家殘破和親人離別而傷愁,所以看見繁花爛漫,反使之痛苦流淚,聽到鳥鳴也感到心驚。另一說是以花鳥擬人,因感時傷亂,花也流淚,鳥也驚心。二說皆可通,都是為了表明詩人感時之深,恨別之切,其比喻之妙,實為少見,司馬光《溫公續詩話》評曰:「貴於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連綿的戰火延續了半年多,家訊難得,一信抵得上萬兩黃金。頸聯上句寫戰事長久,下句寫音訊隔絕。雖是說自己,但準確概括了戰亂之中親人盼望平安消息的共同心理,道出了人之常情,因而後來成為表達人們在亂離中盼望家信的常用語。鬱達夫《奉贈》詩之五:“一紙家書抵萬金,少陵此語感人深。”“連三月”,從天寶十四載(755)十一月安史亂起到《春望》寫作時,剛好過了兩個三月,所以說是「連三月」。

「白頭撓更短,渾慾不勝簪。」愁緒纏繞,撓頭思考,白髮越撓越短,頭髮脫落,既短又少,簡直不能插簪。前一聯寫了憂士憂家之愁,這一聯寫愁之深切,情境悲苦。 「白頭」因愁而生,「撓」,即抓撓,表示心煩亂。 “更短”,言愁的程度越來越深。在國破家亡,離亂傷痛之外,又嘆息衰老,更增添一層悲愁。明末王嗣奭《杜臆》說:「落句方思濟世,而自傷其老。」「渾欲」,簡直要。 “簪”,古人用來綾定髮髻或冠的長針,後來專指婦女綾髻的首飾。

這是一首意蘊深沉的愛國憂民的名作,其意脈貫通而不平直,情景兼備而不遊離,感情強烈而不淺露,內容豐富而不蕪雜,格律嚴謹而不板滯,全詩不過四十字,但讀來耐人尋味。

詩的前兩聯寫春城敗象,飽含感嘆;後兩聯寫心念親人境況,充溢離情。前兩聯以「望」字統攝,詩人俯瞻仰視,視線由近而遠,又由遠而近,視野從城到山河,再由滿城到花鳥。感情則由隱而顯,由弱而強,步步推進。在景與情的變化中,彷彿可見詩人由翹首望景,逐步地轉入了低頭沉思,自然地過渡到後半部分——思念親人。

其中的頸聯,因道出了當時和後人在同類境遇中的共同感受,遂成為千古傳誦的名句。

《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賞析

《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是公元761年杜甫在成都所寫的著名歌行。杜甫於西元759年年底由甘肅成縣來到成都。第二年的春天,依靠一些親戚朋友的協助,他在萬裡橋西、百花潭北的驕花溪畔營建了一座草堂。自西元755年安祿山叛變以來,流轉兵間、奔波秦隴的杜甫,總算暫時歇下腳來。這時,他已經四十九歲了。可是,好景無多,草堂營建不到一年,蜀中政局發生了變化。西元761年2月,禦史大夫崔光遠來兼成都尹,充劍南節度、度支、營田、觀察、處置等使。崔光遠是個不學無術的傢伙,他以賭博結識楊國忠,走上升官發財的紅運。安祿山攻長安,唐玄宗派他作京兆尹,留守西京,他曾向安祿山投降,後來又跑到靈武,跟上唐肅宗,又變成了唐室的「忠臣」。他做成都尹不到一個月,東川將段子璋叛亂。崔光遠依靠部會花驚定的力量,協助東川節度使李奐討平了段子璋。花驚定部下的濫兵趁機對民眾肆行搶劫。甚至斷人手腕,掠取金釧。崔光遠這個毫無學識的賭棍,對詩人杜甫當然不會尊重。杜甫的《百憂集行》說:“強將笑語供主人,悲見生涯百憂集。”這個“主人”,就指的是崔光遠。這時杜甫還寫了《病柏》《病橘》《枯棕》《枯楠》等詩,託物寄興,可見他心情的惡劣。這年八月,恰恰遇到成都平原風雨成災。杜甫經營了一年多的草堂被吹破了,草堂前的二百年楠樹也被拔倒了,他為此寫了《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和《楠樹為風雨所拔嘆》 。這場災害也致使“灌口損戶口”,威脅到人民的生命。杜甫寫了著名的《石犀行》,諷刺石刻犀牛作為鎮江的偶像是“詭怪”,嘲笑道:“嗟爾三犀不經濟,缺訌只與長川逝。”就在這樣時局動盪,詩人遭到冷遇,又加風雨成災的情況下,杜甫寫了《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這首詩。這首詩不僅真實地再現了當時的現實,也表達了詩人改造現實的渴望。 “心奪化回陽春”,這是相傳韓愈在杜甫墳前題詩中的一句,儘管這首詩的真偽很成問題,但是杜甫有一顆“奪去陽春”的心,確是不假!

全詩一百七十一字,二十三行,可分為三節。

第一節風破茅屋,先從風寫起,接著就寫它破壞茅屋:「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成都平原的農曆八月,本是秋高氣爽的好節候,卻刮起了怒吼的狂風,這是突變。古人謂之曰「突異」。狂風一起,詩人首先感到自己的茅屋遭受侵襲。一個「我」字是用得很親切的,為下文的「吾廬」的「吾」字伏下照應之筆。 「三」是個虛數,古人用「三」,有時形容多,有時也可以形容少。 「三家村」表示不多幾家的小村落,「三」就形容少。這裡的“三重茅”,說的是草堂蓋得很薄,不多幾把茅草。因為薄,所以經不起風吹。 「三重茅」是杜甫當年所居草堂的實況,今天的草堂,作為紀念詩人杜甫故居所在的名勝之地,已經看不見他的舊屋了。 「茅飛渡江灑江郊。」風卷茅草,飛過飆花溪,然後向溪對岸的郊原紛紛下墜,這就是「灑」,「灑」字非常形象。有的本子作“滿”,那就太平庸了。前人已經把作「滿」的本子指為誤本。

飛過霰花溪的茅草,下落有三:

第一,“高者掛長林梢。”

“長林”,指較高的一些樹木。茅草掛上高樹之巔,當然莫望收回了。

第二,“下者飄轉沉塘坳。”

“沉塘”,指水很深的池塘。 「沉」字作「深」字講,是形容詞,不是動詞,茅草是不能沉下去的。 「坳」是窪下的意思。茅草下墜入深窪池塘,飄轉水面,也莫望收回了。

第三,墜落在溪畔郊野的茅草,似乎還有希望收回,可是:

“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

詩人在這裡把詩的平韻轉為仄韻,氣氛為之一變。年滿五十多病體衰敗的杜甫,對著隔溪南面一夥暴寡凌弱的小子,除了呼喊以外,實在無能為力。這裡杜甫是運用「鄰人相暴,對門相盜」(見《韓詩外傳》卷二)這個成語,組成一句,慨嘆世風之薄。在崔光遠、花驚定的暴政影響之下,當時的成都,恐怕並不是夜不閉戶、道不拾遺的。有這樣的慨嘆,應該是實感。 「公然」以下兩句,更補出這樣感嘆的事實依據,是有說服力的。描寫這群有意作惡的小子,也非常具體、真實。這是當時成都社會風俗衰薄的寫照。但有人挑剔說,這反映了杜甫對勞工的感情。把公然抱走對面鄰居老人屋上茅草的一群小子說成“勞動人民”,不知有何依據?又有人說,杜甫對鄰居很不友善。這也是片面之論。杜甫的詩裡,多次提到他草堂的鄰居,從栽花的黃四娘,到盛情款待他的田父,所有“鄰翁”“鄰裡”“鄰人”“比鄰”“北鄰”“南鄰”,如此等等,無不寫得真實生動,充滿著誠摯的感情。甚至於在《草堂》一詩中,還寫到鄰居的“舊犬”,“舊犬知我歸,低弘入衣裙”。這多麼親切!能說杜甫不懂得睦鄰嗎?我們不贊成對古人作品進行這種尋章摘句、吹毛求疵的所謂「分析」。

茅草的三個下落,竟是如此,詩人只好忍氣吞聲地回去。 「歸來倚杖自嘆息。」「倚杖」寫出老化的形態。 「自嘆息」寫出投訴無門的困窘之狀。

第一節至此結束。氣氛是很陰暗,情緒是很低沉的。

第二節寫秋風破屋的結果,接著上節的風,從風雲變幻說起:「俄公頃風定雲墨色。」這是雨要來了的徵兆。風雖然定了,可是墨色的雲聚集起來了。 「秋天漠漠向昏黑。」「漠漠」,這裡是形容黃昏時細雨初來,天色灰暗,墨色的雲很快就醞釀成雨。 「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裡裂。」天黑了,自然要寫到這一夜的睡眠。先從臥具「布衾」寫起。 “多年”,說明了布衾是與杜甫一起飽經憂患的“難友”。 「冷似鐵」三個字,寫出多年的布衾實在無力再為主人效取暖之勞了。這七個字充分錶現了主人體物之妙,「冷似鐵」是現實的感受,「多年」卻又道出了他與布衾撇不下的故舊。窮詩人杜甫,只有這樣的布衾!不會睡覺的天真的孩子,為了向鐵一般冷的布衾索取溫暖,卻專把兩隻腳伸入被裡的裂縫亂蹬。這樣寫,表面看去好像詩人窮開心,在自我嘲笑,實則是形象化的手法對所遭到的冷遇進行深刻的控訴。 「床頭屋漏無幹處,雨腳如麻未斷絕。」這裡寫屋漏,正式點出風卷屋茅的結局。而安排在「布衾」兩句之後,寒冷如此,重遭屋漏,用這兩句著意烘托屋漏的環境,更增強了屋漏的特殊氣氛。可惡的夜雨又點點如麻,連綿不斷。衾冷似鐵,床無幹處,秋風破屋的慘劇,達到高潮。 「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這兩句是第二節的結束。詩人透過這段不眠之夜,追憶到「喪亂」以來的情景。 「喪亂」,包括杜甫從安史叛亂以來,辛苦賊中,流離失所,石壕村別老翁,同谷縣挖黃獨……種種生活經歷。這一年蜀中政局的動盪,當然也在其中。 「徹」是達到天明的意思。長夜難明,詩人在這裡用「何由」兩個字作贅問式的慨嘆,他總是希望快一點天亮啊!

寫到此,好像山窮水盡了,下面第三節,詩人豁然推開,真夠得上「心奪造化」。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從破屋到廣廈,而且是風雨不動,安穩如山的廣廈,這是詩人形象思維的突然飛躍。在這裡,詩的仄韻轉為平韻,音節上給讀者以開闊昂揚的感覺,真有「回陽春」的意味啊!廣廈的出現,是用來「大庇天下寒士」的。 「庇」照應上文的「漏」「寒」,照應上文的「冷」。 「寒士」這兩個字,曾引起一些人的非議,有人認為這是杜甫的偏見,只看到「士」,沒有看到在凍餓線上掙扎的廣大勞動人民。我們並不反對杜甫有階級偏見的提法,不過,只從這裡做文章,似近於挑剔字眼。再說,從杜甫當時遭到不學無術的崔光遠之流的冷遇來體會他的心情,為「寒士」呼籲一下,恐怕也未可厚非。如果把「士」理解為知識分子,封建時代的進步知識分子在推動歷史前進中,也是有貢獻的。唐代詩人,不少屬於此類。 「天下寒士」是廣大的一群人,杜甫提出的是這一群體的願望,所以下文說:「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上兩節所寫秋風破屋的種種寒冷悲愁之狀,杜甫只把它作為「寒士」遭遇的一種典型感受,到此一筆推開,詩人要求的是解除廣大「寒士」的這種痛苦,而不是他自己一個人。只要千百萬「寒士」實現「大庇」的願望,解除痛苦,盡變歡顏,自己甘心在破屋中受凍,死也瞑目。這種忘我為人的精神,出現在一千二百多年前的詩人著作之中,無論如何,是極可寶貴的。我想,杜甫這樣的胸襟、懷抱,作為我們的借鏡與啟示,多麼值得自豪啊!

詩寫到此,又轉平韻為仄韻,不僅反映了作者思潮的翻騰,而且用急促之韻結束全詩,表達了作者個人甘受寒凍的決心。

但是,詩人僅僅有這麼一個美好的願望,在那個時代,他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這個願望怎麼才能實現。詩中連用「安得」「何時」這類疑問詞語,充分反映了作者對於實現這樣美好願望是空空蕩蕩、渺渺茫茫的。這就叫做局限。事實上,在杜甫那個封建專制時代,這種願望根本無法實現。有些人連想也不敢想,因為想了就算不得「安分守己」「安貧樂道」。